此时天(187)
沈晏清微笑说:“原因有许多,殷族长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白衡正抱剑站在台上,没人敢上来。
他暗自琢磨,自己上台来只是为了阻止沈晏清和水月洞联姻,倒不是真想做殷长春的贤婿。
说到底,太墟天宫想要和水月洞联姻只是猜测。
就算真要联姻,人选也不一定真是沈晏清,那么他大咧咧地站在这里破坏了沈晏清的计划,沈晏清岂不是要恨死他了。
白衡转念又想,恨就恨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晏清恨他总比不记得他要好,他情愿沈晏清恨他,那么在多年后某一个平静的午后,他想起他来,还会觉得像被针扎了似的感到一阵刺痛。这就是他留给沈晏清的痕迹了。
这时,数十个水月洞殷家家仆打扮的人,一同跃上擂台上。其中一人对白衡说道:“你师父叫我们请你上楼去。”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
白衡自幼跟在白奉门下修行,他的师父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但要是白奉在楼上,白奉又不知道他在书房外偷听了他们要杀他的事情,怎么不直说是自己在楼上,反而自称师父呢?
可除了白奉还能有谁,有资格说自己是他的师父?
白衡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到楼上有沈晏清,他又将生死置之度外,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呢。尽管摸不准这是在干什么,还是跟着下了擂台。
他下了擂台,立即就有人再度翻上台去。
白衡这下跟着人从正门进去,路过先前叫他滚下去的几个守卫时,颇觉扬眉吐气。
上到顶层,里面有不少人。
水月洞殷家的人约莫有着二十来个,太墟天宫服饰的有十来人,其余七八十人都是杂役奴仆打扮。
王月卿站在沈晏清的身后,两侧各挂了两幅山水花鸟图画,三两个人手持着羽毛华丽的扇子,地上冰盆寒气飒飒,错眼望去,仿佛沈晏清坐在花团锦簇中。
沈晏清手持无字折扇,含笑道:“好徒儿,快过来。”
白衡一见沈晏清,就是失魂落魄,情难自禁。
他先是大喜,沈晏清终于认出他来了,接着想倘若是沈晏清想请他上来,为什么托人传话说的是“你师傅请你上楼去”?
他原本性格中多疑的部分是很少的,但经历过自己身份的巨变,他情不自禁就要多想。想到这时,也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世界上另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自己——金玉开。
白衡的心咯噔一跳,他踌躇问:“我是谁?”
殷长春一干人等皆在心里哄然大笑,这人年纪轻轻怎么糊涂得这么厉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沈晏清知道他在问什么。
金玉开死在他怀里,他怎么会认错。
可他偏偏瞧见白衡脸上和金玉开截然不同的可怜神态,见到这双冷漠、高高在上的眼睛里,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时,恶念顿起。
沈晏清说:“你得走得近些,我才能看清你。”
白衡走到沈晏清的面前,沈晏清故作思索地久久端详他的脸,抓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下一个“玉”字。沈晏清微笑道:“怎么样,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如此一来,白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金玉开竟是沈晏清的徒弟。
这另一个自己的运气要比自己好上太多太多。
难怪抚云宝塔上相见,沈晏清要用带毒的花枝抽打他的脸,万宗大典上他被端英指认成金玉开,沈晏清先抓走他又无故放他。
白衡这下全明白了。
他本该立刻抽出自己的手说不是,这才是白衡应该做的事情,毕竟就像他在万宗大典那夜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是金玉开时一样,天清门的白衡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从不杀人,诚信守约。
但他没有。他冒领了金玉开的身份。
殷长春适时的出现,说道:“阁下果真是名师出高徒,不知该如何称呼?”
金玉开鼎鼎大名,不能说与水月洞的人知道。沈晏清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姓李,单字一个煦。”
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好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久到连他自己都几乎忘记了自己最开始爱着的人是李煦。此刻张冠李戴,仿佛没有一点违和感。
殷长春笑吟吟道:“原来是李兄弟,太墟天宫果真是人才辈出。”
沈晏清一收折扇,移开了话题:“此次比武招亲,比武是见得多了,不知你们殷临少族长在哪儿了?”
“这个、这个——”殷长春说:“比武还未选出人选,按照老规矩还是、额这个——”
白衡在南陵城外看完了殷临和陈飞云私奔的全部过程,但此事他只能私底下悄悄的告诉沈晏清,当着殷长春的面说出来是不太好的。
沈晏清说:“新郎官确实是只能在新婚日见到新娘子的,不过一来你们少族长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招来的亲也指明要的男人,如此一来两个新郎官,还讲究什么害羞?更何况,又不是我们与他结亲,现在连见他一面都不行吗?”
说到这个地步,殷长春还有什么能瞒的。
他叹息一声,总归之不算什么大事,正打算从实招来,三伯父打了个眼色走到他边上,在殷长春耳边捂嘴遮住唇动,传音道:“大哥,使者大人没见过殷临,叫个后辈来冒充下算了。事关要紧,要是让太墟天宫的人误以为,我们是故意放跑殷临,来躲避他们的可就糟糕了。”
第186章
殷长春心念一动。
水月洞的子嗣血脉,论辈分是按当代中出生顺序排位的。这殷临的三伯父殷水虎,乃是殷长春亲父二弟的第一个儿子。
殷水虎向来胆大心细,殷长春想过片刻,觉得他说得不错。
若太墟天宫真有要联姻的打算,才特地要在比武招亲这日赶来,他们说殷临和一个下人私奔逃走了,沈晏清怎么会信?他一定会觉得是水月洞故意找了借口,藏起了殷临。
殷水虎见殷长春不说话,知道是他不方便说,于是继续捂着嘴传音道:“我已经让小荣在外候着了。”
殷荣是殷水虎的儿子。
殷水虎说:“他年纪和临儿相差不大,又是堂兄弟,长得也有几分相似。用他顶上,刚刚好。”
殷长春心想,往常太墟天宫的使者在水月洞住上十天半月已是极限,此次他们虽然是来清剿叛逆的,但太墟天宫的手下能人辈有,人人胸有成竹,想来这叛逆极好对付。
只是让殷荣假扮临儿几月,比武招亲也可以是招个假夫婿,涉及不到什么危险的事情。
他点点头,应下此事。将殷水虎轻轻推至一旁,对沈晏清说:“既然使者大人想见见犬子,见见是应当的。”他侧过脸说,“让临儿进来吧。”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外头领来了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年轻男人。
白衡一眼认出此人并不是水月洞一开始在捉拿的殷临,略带古怪地看了对面的殷长春一眼。
沈晏清先瞧殷荣的脸,殷荣被他一瞧,脸登时红了个透顶。
白衡看在眼里,咬着牙在心里骂:你算什么东西,脸红个什么?!青天白日的竟也能和我白衡一块儿做上白日梦了!
沈晏清道:“原来你就是殷临。你既然要成婚,我来喝你的喜酒,两手空空总不好。”他对王月卿说:“上回芙蓉城拿来给我的玉如意,给这位殷少爷吧。”
这礼原是早就备好的。
他一说,两个丫鬟端了一个盒子走上前来,里面正是一尊足有成人小臂长的玉如意,玉色剔透。
殷长春连忙道谢,殷荣随声附和,一双眼睛仍忍不住偷偷地瞧沈晏清。
当晚,水月洞的比武招亲没出结果。
闻名而远道赶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多。这件事一拖三日,眼看没法交代,最后竟真给水月洞选了个人出来。
王月卿来请示,沈晏清说:“那就去瞧瞧。”
殷家荣盛尤胜往昔,新郎官骑一匹高头白马,一身红衣。红绸沿途扎遍,到处都是礼炮和鞭炮的声音。
一路上,白衡沉着一张俊脸,不知道正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