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51)
“吵死了,可别打扰了养病的贵人。”刘晨心俯视着地上的柳兰陵,难得大度的网开一面,“你去领二十个手板子,权当吃个教训,下回没我的释令再出入翠微宫,我就叫人打断你的腿。”
刘晨心将负责惩戒的宫女叫来,在玉芙楼前看着人打的完这二十个手板子。
柳兰陵将通红的手背到身后,正准备回自己的扶风苑。
刘晨心又叫住他,问:“要是有人看到你脖子上的勒痕,知道怎么说吗?”
柳兰陵低头道:“这是我与别人在山下斗法时受的伤,我今夜没来过玉芙楼。”
刘晨心满意点头:“好了,你回去吧。”
她顺势提点跟着她的小宫女们:“你们也给我记住,沈公子疯了的事情,决不能说出去。要是让我在别的宫里听见玉芙楼的风言风语,我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查,将你们几个的皮一同扒了。”
刘晨心见这些个小宫女脸色惶惶,才笑起来。
上楼后,她叫人在两边推了扇门,进去看那位疯疯癫癫的沈公子。
因为柳兰陵的缘故,她在楼下耽误了不少的时间。
屋子里灭了烛,书架被沈晏清推倒。这些千金难求的书就这般的散落满地,刘晨心吩咐宫人进来打扫。
她踮着脚满地的书,找到了坐在窗边书桌前借着月光抄书的沈晏清。
他握着笔,坐得端正,皎白的月光长照在他的脸上。
进来的宫人都怕惊动他似的,一个个屏气凝神,踮着脚走路。
不管刘晨心如何万般的不喜他,此时此刻,她凝望着这片月色,看着重新冷静下来的沈晏清,也不由的感叹这张脸的得天独厚。
即使满地狼籍,即使蓬头垢面,即使歇斯底里。
这种憔悴与绝望,反倒促就了一种正在凋零般的美丽,像是青色冰裂纹瓷上如碎冰片片碎裂的细纹,在这残缺的不完美中反而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完美。
沈晏清不曾停笔,他的声音带些许的喑哑:“叫建平来见我。”
他说话的时候,刘晨心正望着他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晏清微微歪头:“没有听见吗?”
刘晨心这才猛地回过神。
一仆侍二主在天宫中是大忌,尤其是现在沈晏清还未死,她就迫不及待的要找新主了,要是被揭发出去,就算建平真人也不会出来保她的命。
她不知道沈晏清是不是在试探她,因此不敢回话,闷声不吭的沉默着。
沈晏清似乎看出她的顾虑,但他只是将自己的话再重复了一回:“等收拾好屋子后,就把建平叫来玉芙楼吧。我相信他会来的,因为你会有办法。”
刘晨心咬着牙,脸上的神情变了变。
以她多年的经验,怎么会听不出沈晏清话中的威胁。
不管怎样,只要沈晏清没有被赶出玉芙楼,他就仍是主子,是她手上权力的来源,她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几息后,刘晨心终于应下,退了出去。
建平真人暂住的厢房离玉芙楼不远,他见刘晨心深夜前来,以为是天君有令。
他叫刘晨心进门来,刘晨心却说不用了:“不是天君,是沈公子要见你,他神色焦急,应当是要和你说什么要紧事的。”
建平想了想,不觉得沈晏清该有事找他。
他与沈晏清有仇无恩,半月前沈晏清还揍过他一拳进了禁闭室。仅一拳的殴打惩罚不过十日,为了延长沈晏清关禁闭的时间,他自断过左臂,一直到天君回来卖过苦肉计,才去重华宫找白迢仙子重新接回去。
现在他的左臂还尚未完全恢复,他想不到沈晏清会见他的理由:“你是不是听错了?”
刘晨心说:“沈公子说了两回,我是绝对不会听错的。”
“自从天君回来后,他就发了癔症般的疯疯癫癫的,还差点掐死了一个承明宫的弟子。但我刚才去见他时,他看上去神志格外的清晰,极有可能是回光返照。说不定是真的有什么急事找你。”
刘晨心怕建平不去,到时候发了疯的沈晏清把她私底下常来见建平的事情抖落出去,这对建平来说没什么影响,建平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对她来说可就是死罪。
她赶紧补充道:“他虽然是病恹恹的,但爬起来走路的力气还是有的。若是他去找天君,指不定天君会见他可怜,重新怜惜他呢。他如今这副病容倒别有一番滋味。要是重新复宠,定会给天君吹枕头风,教训我们两个。”
“复宠又怎样?天君已经厌弃他了,有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一次失宠就叫他没了半条命,他经得起第二次、第三次吗。”建平不以为然:“他美则美矣,只可惜毫无神韵,又蠢笨如猪。”
想到沈晏清的愚蠢,建平真人彻底的放下心。
是啊,那么蠢的人,会有什么陷阱呢?况且沈晏清的实力不济,对他也造不出什么威胁,说不定真是有什么要找他。
建平真人答应下来,跟着刘晨心去了玉芙楼。
宫人们的手脚麻利,将翻倒的书架重新整理过就退了出去。房间里唯有还在抄书的沈晏清。
沈晏清把笔搁到边上,他先瞥了一眼跟在建平真人后的刘晨心。
这下刘晨心倒是听话了,极其恭谨地向两位真人告退。
等她出去,合上扇门后,沈晏清才说话。
他先将柳兰陵给他的那枚探亲令丢到了建平真人的面前:“认得这个吗?”
建平真人拾起令牌:“这是……”
他虽身在昆仑剑宗多年,但探亲令他还是认识的:“天宫宫规森严,外人不得入内。唯有弟子突破炼气后,所在的宫门会下发探亲令,这些弟子才能邀请亲人进宫一聚。拿着探亲令,即使是外人也能自由出入天宫门禁。看花纹……是前几年承明宫发放下去的探亲令。”
建平真人很快反应过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块探亲令,而在于沈晏清是怎么得到这块探亲令的:“你的手上怎么会有承明宫的探亲令,谁给你的?”
沈晏清没有回答建平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能根据上面的花纹,推测出这块令牌原本属于谁吗?”
建平正在迅速的思考,探亲令在天宫内并不多见。沈晏清能拿到探亲令,就说明他还没放弃从天宫里逃出去,更甚之还有人在偷偷帮助他。
这说不准就是天君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发生的,这是建平的严重失职,也是向来力求绝对的建平,绝不容许发生的。
必须要在天君知道以前,解决掉这件事。
一想到这一点,建平真人的情绪激动过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直想要离开太墟天宫的沈晏清为什么会将这件事告诉他?
建平真人逼问:“这块令牌是谁给你的?它在你的手上,我想你应该能知道它用处。你一直很想离开天宫不是吗,你的愿望要达成了,用它你就能趁着天君不留神,偷偷的跑出去。
我现在好奇你将这件事告诉我的目的,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
沈晏清平静的看着建平真人说:“因为他反过来想要用这件事要挟我,而我不想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我们原本要在三日后一起出逃,现在我反悔了。
这事明鸿还不知道。但你最好在他知道以前,帮我解决掉这个人。不然你和我都会很麻烦。”
砚台上的墨不够了,沈晏清拂着袖子,缓缓的推研墨锭。
说出来后,他看上去反倒有些轻松,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吗?”建平暴怒起来:“你怎么能把这么严重的事情,说得这样轻描淡写,这够你被万灵古火焚烧一千年!你不是很怕死吗,怎么还胆敢背着天君勾引那些低贱的人畜!你竟然又一次背叛了天君!”
建平真人气急败坏的咒骂着:“你怎么敢背叛天君的,你这个贱人!”
“我不会帮你的,你自己解决。”建平摇头,他气极之下,拂袖要走。
他的手刚搭在门上,听见沈晏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