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13)
凌霄出了棺材后,在祭台下抽出三支香,点过后冲棺材拜了三拜,再将点好的香插在香炉子里。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他转身向门走去。
沈晏清不小心火烧必安阁后,确实心慌慌了一阵,他自以为离开这诡谲幻境几乎无望,于是心如死灰,乃至求死心切。
不过受刚刚他在棺材里的那个梦境的启发,他又转念一想,发觉若离不开这幻境,凌霄必定是比他更急切的。
可现在再瞧凌霄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哪儿像是束手无策的模样。
沈晏清推测,要不是凌霄有压箱底的手段还没使出来,便是凌霄还知道能有解决这个幻境的办法——难道凌霄已经抓到那只被封印在必安阁底下的妖怪了?
沈晏清见凌霄点香,他也学着点香。
凌霄出灵堂的时候,他才刚点上香,慌慌忙忙地拜了三拜,急急忙忙地追出去跟上凌霄。
外头的天色依旧暗沉,府内灯笼彻亮,树影子随风摇摇晃晃。在树影晃荡的间隙里,隐约还能见到不远处那些侍卫手里火把的光圈。
原本沈晏清还跨着大步,跑似地追着凌霄,一见到这些“侍卫”们竟然还在游荡着寻觅外来闯入者的痕迹,立即安静像鹌鹑似地放缓脚步,踩着凌霄踩在雪地上的脚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雪簌簌的下,凌霄的脚印要比他的稍大一圈,如烙似地印在雪地上。
走了几十步有余,沈晏清一直低着脑袋跟着脚印走,浑然没注意到凌霄走到半道,停在必安阁前那颗梨树下正等着他。因此便一头扎进了凌霄的怀里。
凌霄扶住他,当真是忍了又忍,才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亦或者有什么想问我的?”
他头上的梨花开得正盛,映月如雪,煞是好看。
借着这月色,凌霄看着沈晏清动了动嘴唇,即使他现在这张稍显丑陋的脸上,也能看出他的踌躇与纠结,至于那些一闪而过的难堪和不情愿更是不消说的事情。
沈晏清憋了半天,最后望望头顶的梨花树,讪讪的问:“我原以为梨树都是过了春至后才会开花的,没想到养在沁洲这样的的地方,大雪纷飞也能开得如此好看,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神仙法术?”
凌霄难掩失望之色,他松开了扶着沈晏清的手。
这态度叫沈晏清暗暗心惊,知道自己触了凌霄的底线。
他其实知道凌霄想知道什么,不过是凌霄向来很懂得什么叫做成年人的体面,于是从来不会叫人过于为难,也不会过于外放自己的情绪。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沈晏清知道,凌霄听他又想糊弄,现在一定是生气了。
他连忙去拉凌霄的袖子,勉勉强强、磕磕绊绊地开口:“我不是故意消失不见的。”
“嗯。”凌霄应道,同时继续往外走他早已预定好剩下的路:“我知道。”
沈晏清以为凌霄还生着气,这次再顾不上要踩着凌霄的脚印等有怪物要来抓他们的时候能假装这里只有凌霄一个人然后偷偷溜走的小把戏,他快走追到凌霄的身侧:“我重生后,修行了好久,这个身体的资质太差了,怎么修行都不行。”
“我在山林里被老虎追、被野狼咬,还好我拍翅膀的速度很快,才逃掉了。”沈晏清觉得自己不容易极了:“野果子好酸,谷子又太硬,那里的人也好笨,他们觉得我漂亮、长得很稀罕,都想抓我带去集市里卖掉,可他们都抓不住我的。”
他没有想到要和凌霄说自己的新身体是一只有点圆的胖鹦鹉,这实在败坏他的形象,所以他不愿意说。
像沈晏清这样的小鸟要在丛林里活下来,确实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凌霄轻轻的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第121章
“呃。”沈晏清眨眨眼,撒谎道:“我、我被一个东海渔夫抓走,送到玄都去了。”
想起玄都,他还有些生气,摇着凌霄的手臂就开始撒娇:“玄都的谢璟可真是坏到透顶了,他还叫人来打我。二十下、整整二十下,我恨死他了。您可一定要为我报仇雪恨啊,不能让他好过。哼,区区魔尊,哼哼,区区魔道贼子。”
见沈晏清这幅没心没肺、嘀咕着要给谢璟点颜色瞧瞧的骄纵模样,凌霄不免想起四灵楼前,当他与沈晏清在雪中拥吻时,这位无法无天、向来风行草靡的魔尊替身脸上,浮现的是一幅怎样绝望心碎的表情。
再想想近日谢璟疯了似的在东海追查消息的传闻,凌霄不过稍动脑,就能转得过弯,想的明白谢璟到底为的什么。
其实自己也没什么好嘲笑他的,凌霄十分清楚,自己和谢璟在沈晏清的心中并无差别。
也就是现在逮住他的是自己,若是逮住沈晏清的是太墟天宫的明鸿仙君,这只欺软怕硬又怕疼畏累的小鸟,就会立刻在明鸿仙君面前告他的状——比方说总是亲他,还要亲一些奇怪的地方什么的。
沈晏清不知道凌霄心中所想。
他正歪着脑袋,小鹦鹉姿态极足的问:“我在说话,凌霄你有在听吗?”
凌霄:“呵呵。”
沈晏清以为凌霄是不愿意去对付谢璟。
行吧,他撇撇嘴,是他的魅力下降了。
好面子的小鹦鹉假装自己什么话都没说过,立马给自己找好了台阶下:“这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谢璟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早就看出来了,就算不去对付他,他也早晚暴毙,我看书上这些坏蛋都是这么死的。”
沈晏清转移话题道:“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凌霄没接话茬,反而抛出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万里风上我问你的名字,你为什么要说自己叫玉衡?”
沈晏清:“……”
凌霄语速虽慢,却更显压迫:“清清,我问了你两遍。”
沈晏清:“……”
这个问题他真的答不上来。
早知道会被认出来,当时就卖个好扑上去揽着凌霄哭了,也不至于一路走来住小房间里受这么多苦。
凌霄冷笑一声:“是不是打算去太墟天宫找明鸿仙君?”
沈晏清听见“明鸿”二字就似拨浪鼓般猛摇头。
“我都忘了。”凌霄点点头,随即阴险道:“你在天清门还有个小姘头,是吧?”
沈晏清:“……”
他死前摊在桌上的信果然已经被凌霄研读过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立刻跳起来倒打一耙,指责凌霄乱动他东西占据先机,凌霄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好像自从遇见沈晏清后,就总是为他叹气:“所以真的有,是吗?”
——中圈套了。
“不是姘头。”沈晏清心虚道:“我本来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又活了,还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呢。”
说着,他偷偷抬眼去瞥凌霄的脸色,见凌霄没有垮着脸只是单纯的面无表情,他用食指戳戳他的胸口:“你生气了吗?”
沈晏清大声说:“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他怎么能算是姘头呢,你污蔑我!”
凌霄侧脸,微笑道:“还忘了一个,东域近来风头最盛的天才金玉开,他算吗。这次别想否认说不算,一路走来我看到过他牵你的手。”所以一照面就打得如此凶狠。
沈晏清尴尬一笑:“哈哈。”金玉开是老公。
凌霄又嫉又恨,也说:“哈哈。”
要不是怕胆小的沈晏清对他心生畏惧,凌霄现在就要像疯狗一样的发起狂,拖着沈晏清的双脚把他带回万华峰,再用剪子剪掉他的飞羽,让他这辈子都飞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从此衣不蔽体地被囚四季如春的金笼中,每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身雪肤红痕斑驳,除了在他怀里流眼泪,什么也不能做。
可惜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情也不能做。
三二一,两个人默契地跳过有关金玉开的话题。
沈晏清像是不太好意思的转过脸去,这一次,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在偷情了。
但他心里藏了好多秘密,也就是对着凌霄才敢说出口,一是凌霄看过他的信,已经知道他爱的其实是李煦了,既然凌霄没在刚认出他时,就将他打入地牢判下死刑,就说明事情确实还有回旋的余地;二是因为他忽然隐隐觉得,凌霄好像不仅仅只爱他从前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