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68)
他划船到江心,这条远天江宽阔似海,举目四望看不见两侧的对岸。
白衡仰躺看着天上明月,想到明日回去见过爹娘,要好好打听下那女人的哥哥叫什么名字,迷迷糊糊在随水流波动的舟上睡过去。
一夜过去,地平线具象化地在江面随着太阳光,映变成一道闪动着白光的长线。在那长线的正中央,一艘巨轮拨开江水,气势汹汹地驶来。
白衡在这近在咫尺的轰隆声里醒来,见到那巨轮上,插着一面玄都标志的旗帜。
没想到魔域的人,这次万宗会来得这么快。
尽管谢璟上位当了魔尊后,正魔两道的关系已不像从前那样水火不容,白衡心想自己还是得先回宗门一趟,将谢璟已到南陵一事告诉父亲母亲。
他给江研留了张纸条,就上山去了。
天清门山门所在的景阳山乃是七峰相连的一大片山脉,白家一连出过两位化神尊者,近些年来在天清门的地位超然,族内大部分成员都住在长阴峰上。
白衡到了长阴峰。
他许久不回家,有些忐忑不安。
远远瞧见白家的府邸,便没从正门走,而是兜了个圈子,自后山进入爹娘居住的院子。
此时日出不久,山林静寂,薄雾蒙蒙,万物初醒不久。起居室却点着灯,显然白衡的父亲白奉和他的母亲符明美没有睡。
白衡很意外,但想到父亲从来勤勉修行,心中大为敬佩。
心想:爹娘的实力不知道要高出我多少,修行上却还这样的努力,这百年里我有大半的时间,在外游历,在修行上却没什么进展,真是自愧不如了。
他敛气,悄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生怕声响惊动父母。
谢璟抵达南陵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归之不急一时,不如他在门口等着,等爹娘出来再和他们说,也好吓他们一跳。
贴着墙根走了一段路,白衡正路过窗户,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父亲的声音:“……干脆就借此机会,趁机杀了他,再等下去,我们还能杀得了他吗。”
第166章
白衡从未听父亲用这样阴沉的声线说话过。
接着是母亲的声音:“那要怎么办,我们得想个、想个稳妥的办法,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了,白家就完了,我们决不能被人发现了。
唉,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被猪油蒙了心,现在骑虎难下不得不做。”
“瞧你这话说的,你要这样胆小,这件事你不用和我一起做了,再过几天我尽早将他杀了。你这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怎么做得了事?”
“奉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没有提及他们要杀的人究竟是谁。
直到完全的沉默,不再说话。
屋子里的烛光仅能照亮小小的方寸之地,而天地之间日光如晦。
白衡站在窗下,终身笼罩在漆黑的阴影中,仿佛自己乍然摸到了那层光鲜亮丽的皮裘背后血骨淋淋的污秽。
他觉得有些陌生,背身后退,悄悄地下了山。
一路上,日光偏移,他下了山再去到房六楼,江研还在昏睡中,他写在桌上的纸条没被动过,竟无人发觉他这一来一往地来去。
白衡就坐在江研床头的柜子上,看江面对岸停泊的那艘属于玄都的巨轮。
江研醒来时迷迷蒙蒙瞧见床头有个人影,下意识抽出枕头下的长剑,拔了半道,白衡冷飕飕的说:“现在你再拔剑,喝孟婆汤都算迟了。”
江研听出是白衡的声音,尴尬地将剑弹回剑鞘,不解道:“师弟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爹娘这些年里有什么恨不得杀之后快的敌人吗?”
身为人子,白衡竟也不知道白奉和符明美有什么对手,他猜想父母要杀的人或许和魔域的魔修有关,但他这些年离开天清门太久,手上没有一点线索。
他不知道自己问这个要做什么,先想人有亲疏远近,人无完人既有私心,实属正常。再想,人生一世为求“义”“正”二字,大恶与小恶并无区别,更何况是杀人性命这样的大恶。
白衡内心既是迷茫又是空洞的害怕。
“敌人?”江研没听出白衡语气中的异样,起床披了件外袍,在端起左边的凉茶对着壶嘴喝:“什么敌人,没有啊。”
江研自豪道:“师父师娘可是正道巨擘,就连那太墟天宫的什么什么天尊来了,都要看在天清门的面子上礼让他们三分的,整个中域,乃至五域之中,谁敢与他们为敌。嗐,你在瞎想什么呢,大少爷。”
白衡问:“天清门外没有,那么天清门内呢?”
江研想了想,白奉的天资其实远不如白衡出众,他虽以元婴中期的修为坐镇长阴峰一脉,可大部分实际上都不过是看着白衡爷爷白阳成的面子上。
而白阳成闭死关三百年,白衡甚至从未见过自己的爷爷一面。
凌霄死后的消息传出,天清门内也有不少人质疑,白阳成或许早就死了。
白家内功心法对资质要求极高,这些年白家嫡系子弟都没几人能有资质可以修行他们自家的功法,白奉不得不接连在天清门内收徒,以望白家多些外姓家老可充撑场面。
但在新鲜血液这一块,仍旧根本比不上另外六峰,早就青黄不接、参差不齐。
除却白衡外,白家多数是筑基的普通弟子,金丹长老才三位,却占据着天清门将近七成的资源,仅靠着白奉和白衡的天骄之名,早就压不住天清门另外六峰蠢蠢欲动的豺狼了。
但这些事情内患已久,都是江研隐隐从别人的态度里推测出来的,本身并没有实质的证据,不知道该不该和白衡说。
他在这件事上打了个马虎眼:“天清门外都没有,天清门内可不就更没有了?也不知道你大清早发什么疯。”
“要我说啊,师父师娘最愁的,还是你几个叔叔伯伯还有他们的子嗣都太无能得紧,就说说你七叔的第三个儿子,当初你晋升筑基天地灵成,连筑基丹都没用,就是你七叔来找你讨了筑基丹说要去给他儿子用的那个。
对,就是那小子,他后来连着五次筑基失败,五年前好不容易筑基成功了,现在也才筑基前期,一辈子看得到头了。
你不在南陵城都不知道,这小子胆子倒是很大,他瞧上了水月洞的三公主,水月洞可是仅次于我们天清门的大型势力,他一开口,竟然有胆子叫你七叔去提亲,果不其然被人家水月洞轰出来了。”
江研幸灾乐祸道:“三公主的侍女还出来骂,她说什么你知道吗,她说‘今日来提亲的要是大名鼎鼎的白衡,我们拿白家当座上宾,就你?一头三百斤的肥猪也不过如此,不过肥猪还能宰来吃,你白永福算个什么东西也想当我们姑娘的姑爷?’”
说到这,江研又话锋一转:“这小子也真的奇怪的紧,你当初不论是炼气、筑基、凝丹、结婴,都是天地感应,一念而成,这小子跟着你不知道捡了多少的好处。他被水月洞的人轰出去,却在人家的洞门口前骂你。”
“说什么‘你们现在只看得见白衡,将来有一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我成了高高在上的大天才了,你们还会是这副嘴脸吗,你们等着瞧吧!’”
白衡听到这,微笑问:“你想暗示我什么?”
“没啊,什么暗示?”江研说:“我拿这傻子当笑话给你听呢,你说好笑不好笑,他成大天才,你成废物?哈哈,也不知道他做的什么梦,还说得这么振振有词,好像真的一样。”
第167章
江研笑了一阵,见白衡没有随他一同笑起来,怏怏地闭上了嘴巴。
白衡道:“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就算我成了废物,以他的资质也是成不了天才的。”
“你几次强调他说得振振有词,又说我爹娘愁心族中子弟资质不佳。”
“让我猜一猜,你的意思是说白家有法子能提升子弟的资质?”
江研脸一正:“这话我可没和你说过。”
“是,你是没和我说过,这是我瞎猜的。”白衡微笑道:“可这件事和先前我问你我爹娘是否有想杀的人没什么关系,资质乃是人运命理,本该无从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