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兄长的遗产(98)
弱小。怯弱。没有主见。护不住哥哥。
“问题是,他们两个在我这里是什么?我哥哥的雌奴和我哥哥的雌君。”郝誉对雌雄关系没有那么强的执念。毕竟他不能领证,他唯一的盼头就是孩子们:要今天伊瑟尔推搡了白岁安,郝誉果断当着孩子的面扇伊瑟尔几个巴掌,再关对方伊瑟尔禁闭,教对方认清楚位置。
军雄,并不是不能狠下心。
只是他不在现场,赶回来时全听到两个雌虫的一面之词。郝誉难免觉得事情有些魔幻。
一方面,他错愕伊瑟尔真的能蠢到做出这种事情;另外一方面,他也失望白宣良到今天都没有想起扇伊瑟尔几个巴掌。
“你听到他们为什么吵起来吗?还是伊瑟尔单纯犯/贱要找白哥麻烦?”
“不知道。”亚岱尔回应,“白宣良最近好像在疏远我。”
郝誉还指望亚岱尔把白宣良塞到他们家园艺团队里呢。他赶快补救道:“别啊。你知道,白哥胆子小,万一是伊瑟尔霸凌他呢?”
“霸凌。”亚岱尔似笑非笑看过来,“郝誉阁下,你真这么想。”
郝誉确实这么想。
诚如他过去,没在复杂的大家庭里生活过,雌父雄父与哥哥也不是什么勾心斗角的存在,他的同期整天想着提高实力活下去,他身边所有的军雌都是硬邦邦的铁,除了暴打彼此就是完成任务。
郝誉哪里见过家庭里的乌烟瘴气呢?
“亚岱尔,白哥的性格难道做得出陷害伊瑟尔的事情?他要是做的出来,就不会一份我哥的财产都拿不到。”郝誉仔细数落,“你应该好好看看雄虫协会给我的文件。一分没有,是真的一分一毫都没有。”
亚岱尔开始泡茶。
他总在对谈中找出喘息口,手法娴熟,不紧不慢,打乱郝誉的节奏。郝誉开始喝茶,他也喝茶,双方都休息过,他才沾着点水渍,在桌面勾勒三楼与二楼的平面图。
“我站在这里。他们两站在这里。”亚岱尔道:“十五分钟后,你回到家。”
风吹开恍惚,吹干茶渍。郝誉目光落在窗外整洁的衣物上,眯起眼,一切色彩在金黄色光线中自由飘荡。他下意识抓果干,塞到嘴巴里,接着捂住脸,“好乱。不行。我真不擅长这种事情——孩子们还要考学呢。”
亚岱尔明白了。
他快速过一遍郝誉的行程,将这件事情划入自己的管辖区域,道:“请您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
“郝誉阁下。”
只要你允许,这件事情由我来处理。
*
白宣良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亲子的床上,撩起裤腿,想到郝誉不咸不淡的几句话,泪水夺眶而出,连带心中的想法也动摇起来,“芋芋。”
白岁安停下翻书的动作。
“真的可以吗?”
白岁安继续翻书。他不说话,也没有看自己的雌父。
白宣良久久没有等到回应,伤心背过身,仿佛胸口长了一个空而深的洞,朝里面喊一声,回荡出断断续续重重叠叠的哭泣。他的哭声随沉默压抑到最后,变质成噩梦,在噩梦中白宣良想起很多人,想起要把自己送出去做雌侍的亲大哥,想起上门警告他不要再纠缠郝怿的郝怿家人,他想起郝怿怀里抱着的不到一岁的郝誉。
年幼的小崽誉非常凶,谁靠近郝怿,他就竖起蝎尾,张开嘴喝喝吓唬对方。白宣良却是唯一一个可以靠近郝誉与郝怿兄弟的雌虫,他谦逊帮郝怿做事,记住小崽誉的口味。
奇异的,每一次给小崽誉带食物,白宣良都产生投喂猛兽的错觉。
他看不到这孩子眼里的自己。
他呼吸不上来,站在郝怿身边,小崽誉总轻飘飘掠过自己,放入他白宣良是个彻头彻尾的空气。
在结婚之前,白宣良也无法说明自己对郝怿唯一的弟弟是什么想法。
他试图用激素解释自己在兄弟中的无存在感,也尝试让郝怿之外的人看见自己,但最后只有郝怿注视着自己,从幼年、青年、恋爱到结婚。
郝誉是突至的,就像是一个降临在郝怿头上的神迹,圣光刺入画面里形成一道长而曝光,再也没有消失过。
一岁的郝誉哭泣,郝怿会第一个拥抱住对方;三岁的郝誉要哥哥,郝誉能整夜整夜守在协会通讯处;郝誉但凡有一点回家的消息,郝怿焦急得无法入睡,他正在这种迫切的情绪中日渐消瘦。
他们兄弟一进门会迫不及待的拥抱,白宣良试图上前,却找不到半分切入口。他注视着自己的雄虫融化在一个孩子身上,看着郝怿的脸、郝怿的气味、郝怿的爱粘在郝誉的肌肤、鼻腔、骨骼上,兄弟变成一滩黏腻的雪水,肩背起伏与说话的音调,共同组成现在的郝誉。
他并不像他雄父雌父的孩子。
他比芋芋,比任何存在都像他的哥哥。
连维护伊瑟尔,轻飘飘待过彼此矛盾的样子,都那么像。
“郝怿。郝怿!”白宣良呼喊着,悄悄推开门。空气中许久未消散的苦药味,如此搭配面前深睡的瘦削雄虫。他双目紧闭,唇上的死皮因呼气轻微颤动。白宣良走上前,膝盖疲软,身上还带着遭羞辱的憔悴,“郝怿。”
他念着雄虫的名字,鬼使神差般伸出手,“郝怿。郝怿。”
我爱你。
你不要爱其他,你不要看其他——
他掐紧手,作为一个资质卑劣的存在,白宣良确信自己可以杀死床上的雄虫。他咬紧牙,眼泪扑朔掉下来,好像忽然从什么诅咒中抽身出来,郝怿气管中冒出的泡沫不断催促他用力。
在短暂的清醒中,白宣良看见郝怿的笑容。他头一回发觉自己是那么愚蠢,想要发狂的尖叫却什么都叫不出来,狼狈地四肢爬行着推开门,跌下楼梯。
*
伊瑟尔房间。
亚岱尔推门而入,对伊瑟尔道:“今天这件事情前,我们来谈一谈。”
“你杀死郝怿的事情。”
第七十八章
“不。我没有杀死郝怿。”
伊瑟尔否认这件事情。
他盘膝坐在床上,严肃道:“亚岱尔先生,你不能在雄主面前乱嚼舌根。”他的手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强调,“我有他的孩子。”
亚岱尔居高临下看着这位可怜虫。
他不止一次听伊瑟尔用甜腻口吻喊哥哥桑“雄主”,听伊瑟尔在狂浪中歇斯底里的求饶喊出“雄主”。
这是一位能在不同雄虫床上发出相似声音的雌虫。
亚岱尔不难想象伊瑟尔为避免劳役之苦,对郝怿连声啜泣,最后依着对方凄凄惨惨喊“雄主”的样子。他为自己愚蠢哥哥的所作所为,感觉到一阵难言的悲凉与恶心。
为了一个雄虫。
可也是为了这位雄虫。
亚岱尔沉声道:“郝怿阁下的死因是病亡。我相信你的家族和你,没有手段改变基因库与协会的双重认证。我哥哥也没有心思改动这些事情。”
伊瑟尔松口气。
他想也是。郝怿死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场,白岁安与白宣良都是等郝怿说不出话时才进来,双双扑倒在床前。他目睹郝怿最后一口气哽在嗓子眼,怎么都吞不下来,眼睑至眼眶的神经跳到后面,只是生物肌理反应。
郝怿生命最后一刻说不出任何话。
就算能说出话,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伊瑟尔确认屋内没有窃听器、监视器。他每日都谨慎拉上窗帘,放置白宣良和白岁安动用他们的异化能力,看到郝怿蠕动的双唇,已经唇齿间透露出的话:一些混乱、破碎、没有逻辑,像鬼魅般,透露出他与他与他们之间混乱关系的指责。
这些无序的词语,偶尔会传出声清晰的呼唤。
伊瑟尔俯下身,在郝怿生命最后几天中只听到一个反反复复的名字“誉誉”“誉誉”“誉誉”。
彼时,他并不知道“誉誉”不是“芋芋”。
或者说,郝怿还没办法分清楚“郝誉”是个什么样的雄虫,在郝怿心中到底有什么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