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以为竹马在女扮男装(78)
他云游四方,多行义诊,本也不为贪图侯府的礼金。只是昨晚孙女说有个很有趣的小公子买光了她的花,孙女提议之下,葛大夫才起了医治的念头。
若不是孙女拉着他,他早已放言“另请高明”,拂袖而去。
“周瑭,”安静中薛成璧问,“你觉得如何?”
周瑭隐约觉得这种方式类似于现代的外科手术,心里有了八.九分的相信。
但当那个被开刀断骨的人是公主,他心里便有一百个不放心。
“原理有迹可循,只是觉得有些冒险。”周瑭垂首道,“若是葛大夫可以证明这台手术能百分百成功,便最好了。”
外科手术虽好,他却不相信持刀之人。
周瑭秉性单纯容易轻信,然而只要事关公主,他从来都是慎之又慎。
“对了,”他灵机一动,“大表兄有一匹瘸了腿的马,很久以前摔骨折之后没有长好,现在还养在府里。可否麻烦大夫先试着医治那匹马么?我想亲眼瞧一瞧医治过程。”
葛大夫仍是不悦。
周瑭的笑容小心而礼貌:“我并非不信任大夫的医术,只是哥哥对我而言很非常重要。见刀见血的事,即便再有把握,也总放心不下。”
他看向卖花娘子:“大夫也有至亲之人,想来也有过这种担忧吧?”
卖花娘子笑着觑向祖父,葛大夫看了看孙女,又看了看忐忑不安的周瑭,终是点头答应下来。
老夫人犹觉此事不妥。
她做不了薛成璧的主,但她深知薛成璧向来戒心极重,不许人碰他分毫,便道:“二郎,你意下如何?”
“我听周瑭的。”薛成璧毫不犹豫,睫毛都没颤一下。
周瑭朝他甜甜一笑。
老夫人自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薛萌则露出被齁到的表情。
她告辞道:“我现在就去询问阿兄,看他肯否借马与我们一用。”
大郎薛璟虽病体羸弱,却性喜机械结构,擅长制作各种手工艺品,乃至设计搭建房屋。他认为人体与机械相似,也可以如房屋般拆补,因而对这种新奇的医治方式颇为信服,思虑片刻就同意了。
家仆牵来了薛璟的瘸腿马,喂下麻沸散之后,瘸腿马缓缓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葛大夫照旧先检查一番,然后翻出了那套银刀。
周瑭瞪大杏眼,严阵以待。
此刻他装备齐全,人在躺椅里正襟危坐,身侧的木桌则摆满了糖水。若有晕厥之感便立刻饮下,能缓解症状。
薛萌见他的阵仗,道:“还是别勉强自己了,有我和康太医瞧着呢。”
周瑭手指蜷缩,紧张地摇摇头。
单看他眉眼,觉得很是紧绷严肃。
然而再往下一看,小少年唇瓣瑟瑟微颤,嘴里含了块饴糖,两侧脸颊塞得鼓鼓囊囊,像只瑟瑟发抖的圆松鼠。
薛萌又好笑又无奈:“二兄不劝劝么?若晕倒了怎么办?”
“一切有我照看。”薛成璧只是道。
单这一句话,便让周瑭安心了不少。
即便晕成一摊死兔饼,也有哥哥替他善后呢。
有依靠的感觉真好。
他朝薛成璧扬起一个笑。
葛大夫手里的银刀割开了马腿的肌理,血腥味弥漫而出,侵占了呼吸。
周瑭努力瞪大杏眼,逼自己把每一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想畏缩不前、软弱可欺。
至少在这一点小事上,他也想成为公主的依靠。
血肉模糊充斥了视野,周瑭呼吸渐急促,手心里发了凉汗。
他伸手去摸糖水,却一个手滑,摔掉了杯子。
薛成璧接住了那只下落的糖水杯。
“……啊。”周瑭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接。
薛成璧垂眸看他。
周瑭脸色苍白得厉害,声音也很虚弱。
明明畏惧见血,却要硬逼着自己看。
只为了治好他的右手。
薛成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错开了周瑭的手,亲手将糖水喂至他唇边。
杯沿下压,将小少年的下唇压出一弯柔软的凹陷。
薛成璧略收了力道,那弯白月牙便瞬间染上了浅粉,倒比之前失去血色的唇还更嫣红几分。
周瑭就这么嘴里含着糖块,唇上沁着光泽的糖水,半衔着瓷杯,呆呆望向薛成璧。
整个人都甜甜的。
薛成璧心里莫名冒出这样的念头。
因为眩晕恶心,周瑭难受得泪眼迷蒙,神志也有些迷糊。
他想饮糖水,又觉于礼不合,眉心拧了个小疙瘩,为难道:“可是……”
薛成璧墨眉微拢:“你还想再摔一只杯子?”
“唔。”周瑭被说服了。
他埋下头,乖乖就着薛成璧的手,咕咚咕咚饮起糖水。
薛成璧的病离不开药,即便双手缠满绷带,也缚不住他身上沁入骨髓的药香。
药香完全盖过了糖水味,也盖过了血腥味。
明明吃的是糖水,周瑭却像浸泡在了薛成璧的药香里一样。
半杯饮罢,他抬起脸,疑惑地咂巴了一下嘴。
“……好奇怪,”周瑭脑子晕晕乎乎的,“药吃起来那么苦,怎么到了哥哥身上,就变甜了?”
薛成璧疑心自己手上的细绢沾了糖水。
然而抬手细嗅,并无什么好味道,照旧是苦涩的,再往下藏着血的腥臭。
薛成璧眸中划过一抹嫌恶,墨眉微拧,将双手背在身后。
“我明白了。”周瑭忽道。
薛成璧看向他,神色间略带疑惑。
周瑭慢慢地、很灿烂地朝他一笑,唇瓣亮晶晶浸了蜜汁。
“可能因为——只要是哥哥,我都会觉得很甜吧。”
第40章 晋.江.首.发.正.版
“可能因为——只要是哥哥, 我都会觉得很甜吧。”
周瑭说完,便若无其事般转过头去,晃晃悠悠爬坐起来, 继续去看葛大夫医治瘸腿马。
看那迷糊的小模样, 分明只是眩晕时自言自语了一句,根本没过脑子。
薛成璧却为了他这一句无心之言, 身上忽冷忽热,红了耳尖。
双拳紧攥,明明什么都没触碰, 掌心里却麻酥酥的。
他先是僵硬了一会儿,很快心里的痒渐渐蔓延到了肌肤,他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仿佛在周瑭身边多留一秒,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于是薛成璧悄然转到另一边,又能离得远, 又能看到周瑭, 这才感觉正常了些。
半晌后, 他鬼迷心窍似的, 以拳抵住鼻尖,仔细嗅了嗅。
……甜吗?
他眉峰疑惑地蹙起,目光又不自觉飘到了周瑭身上。
大约两刻钟之后, 葛大夫“修理”好了马匹的腿骨,还用细线缝合了皮肉。
全程康太医连眼珠子都没错开一下, 医治刚一结束,他便提出了许多疑问。葛大夫虽不满他最初的质疑,但还是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两老一在朝一在野, 渐渐相谈甚欢。康太医对葛大夫的医术彻底改观,赞不绝口。
周瑭已晕得神志恍惚。
他平摊在躺椅上, 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太好了,公主的右手终于有机会康复了。
卖花娘子葛月正在收拾祖父的银刀,回眸瞧见他的模样,笑了。
她走到躺椅旁,温声道:“一个月之后,才能初见医治成效。今日先早些回去歇息吧。”
叫别家小娘子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周瑭很是窘迫,连忙端坐起身:“让姐姐见笑了。”
“这有何见笑?”葛月擦洗着银刀,“晕血症也是病,只不过骨折是身体的病,晕血是心里的病,这两者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