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以为竹马在女扮男装(7)
他换了一种方式:“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次周瑭听懂了,笑道:“飞进来的呀。”
薛成璧丝毫未信,眼尾弯起一个凌厉的弧度。
周瑭三言两语讲了薛环教他轻功口诀的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呢,照着口诀做,竟然‘蹭’地就蹦起了三丈!老槐树那么那么高,我差点没爬下来……”
薛成璧凤眸微凝,满腹狐疑。
他慢慢盘问道:“你说你刚学了口诀,还只是第一次尝试?”
“是啊。”
“你可知,薛环练武资质上佳,又有名师指点,用轻功却最多只可跃起一丈?”
薛成璧冷眼睨着他,流露出不信任之色。
“这样吗?”周瑭想了想,随即拍手笃定道:“定然是三表兄平日疏懒,习了口诀也不肯多试上一试。”
薛成璧沉默。
阴影里,他面上神色不住变幻,半晌才道:“你叫我表兄,你母亲是薛沄?”
周瑭点头:“二表兄识得我阿娘?”
薛成璧眸光流转。
“听人讲过。她武艺绝佳,是第一个夺得武状元的女子,二十多年前,在京城儿郎中无人能敌。”
想来这孩子与她血脉相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不过……”
薛成璧弯眸一笑,勾起的弧度里暗藏恶意。
——只不过侯府里有关薛沄的传言,多是恶意。
说当今圣上做太子时,曾欲娶她为正妃,被薛沄婉言相拒。
说她到了二十有五,竟仍未出阁。
说最后,薛沄竟无媒无聘的,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私奔去了西南边境,投军了。
所有人都笑话她,放着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当,却去西南蛮夷之地做一名从九品军曹,把命放在刀尖上拼杀。
薛成璧正要说下去,却见小孩乌亮的杏眼望着他,眼眸里满是对母亲的憧憬和向往。
干净明亮,一尘不染。
薛成璧一顿,生生截住了后面的话头。
他垂眸审视周瑭。
侯府和薛沄几乎断绝了亲缘,关系比仇人还不如。
偏偏薛沄武功奇高,遭宫里的忌惮,不得不把幼女留在侯府为质。
这孩子处境如此艰难,却肯翻墙冒险为他送药。
有何目的?
薛成璧早就不再相信善意。
亲生父母尚且不肯施舍给他一分恩惠,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地帮助他。
他正冷冷思索着,指尖忽的一暖。
周瑭一双小手捧住他的手指尖,轻碰缠于其上的绷带。
缠在手上的麻布原本是素色的,上面却洇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有的日久发褐,有的暗红,还有的是新鲜的殷红。
不知那麻布下,暗藏了多少细密的伤。
周瑭还未看清,薛成璧便猛地抽回了手,掩藏于袖下。
“走开。”他低声道。
一刹那,周瑭觉得他异常暴怒,再仔细一看,薛成璧的脸分明还笑着,似乎刚才的凶戾只是错觉。
“二表兄?”周瑭关心道,“受伤不涂药,伤口会好痛的。”
薛成璧掩下异样,浑不在意地笑道:“我背上的伤,比这要凶险许多。你可要看?”
周瑭心疼坏了。
他咬唇点点头,就要绕到背后掀薛成璧的内衫。
手还没碰上衣角,忽然间脑海里警铃大作。
嘴上叫二表兄叫习惯了,他怎么又忘了,主角可是女孩子!
在主角眼中,她们二人都是女子,自然可以随意宽衣解带,查看私.密处的伤势。
可问题是,周瑭外面穿着小裙裙,芯儿里可是个纯纯的小少年啊!
周瑭又悔又窘,一想到自己竟差点就碰了公主的身体,顿时羞得满脸绯红,无措地用小手捂住了脸,使劲摇起头来。
“罢了。”薛成璧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垂眸笑道,“那些脏污东西,小孩子看了眼睛里会生疮的。”
周瑭听了,使劲揉揉眼睛,险些被骗住。
然后才反应过来,得意地抱住手臂:“我才不信。”
好像勘破他随口的戏言,是多有成就感的事情似的。
薛成璧停顿一下,随即大笑。
这回的笑声里,倒有几分真切的快意。
周瑭不知他为何而笑,小脸满是迷茫。
外间有脚步声传来。
薛成璧耳尖微动,骤然敛了笑,低声道:“有人来了。”
周瑭一惊,急忙跳起来。
家法有言,除非各房主母发话,否则禁足者不许私会外人,更不许外人进来送饮食。
若有犯者,双方各罚十大板,再禁足十日。
若周瑭被人发现,薛成璧那句“阎罗殿里来相会”可就要一语成谶了!
周瑭慌忙抱起食盒,四下环顾。
可是这件厢房除了空荡荡的床榻以外,又有何处可藏?
一只手轻放在他肩头。
“别怕。”
薛成璧手掌瘦削,却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交给我。”
第5章
脚步声渐近。
沉重杂乱,气势汹汹,少说有三五个家仆。
周瑭大气不敢出,就要往床榻底下钻。
却见薛成璧夺过他的食盒,猛地振臂横抡,狠狠砸向厢房紧闭的门!
霹雳般一声巨响,屋里屋外的人都骇懵了。
薛成璧毫不停歇,又飞起一脚踹了过去,双拳狂乱无章,砰砰砸门。
两扇黄檀木门被锤得咯吱直响,如秋雨打落叶般剧烈颤抖,红铜门栓几欲崩断。
他口中边发出不成语句的大喊,又笑又叫,状若疯魔。
长发飞散,偶然间从发丝间露出青白的嘴唇、血红的眼。
好像是在地狱里才会看到的场景。
周瑭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脑子空了,什么都忘了,拼了命地把自己往床榻下面塞。
那些诡异的喊叫仍不停地灌进他耳中,震得他全身颤抖。
房外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倒霉,这疯子怎么还没死透。”家仆啐了一口,心有余悸,“好在咱几个还没进屋,否则……”
“否则怎样?横竖是个没长成的小子,咱几个还怕他不成?”
“你不知道,那小子看着瘦弱,疯起来像厉鬼上了身一样邪性!就算是被按住了,也非要啃下别人几块肉不可!”
“那……我们该如何向二夫人交差?”
“就说病得重了,用不着咱们下手。这疯子的情况我知道,二十鞭子扔在雪地里,再饿两天,壮汉都能生生熬死,何况一个病秧子?”
“走了走了。小心他冲出来咬断你脖子……”
脚步声渐远。
床榻下,周瑭听到自己咚咚狂响的心跳声。
一室沉寂。
想害人的家仆走了,薛成璧也没了动静。
半晌,周瑭慢慢从床榻底下探出头。
薛成璧靠坐在门边,手脚软垂,低着头,看起来疲惫至极。
周瑭心一揪。
……刚才主角是在故意装疯,好吓唬走那些家仆?
一定是了!
周瑭手脚并用爬出来,小步跑到薛成璧身边。
二表兄明明已经病得坐不起身,却为了避免他被家仆发现,大大闹了这么一出。
现在恐怕是心力交瘁,动也动不了一下。
自己却误会他、畏惧他。
怎么可以这么不信任他呢?他、她可是自己最喜欢的角色啊!
周瑭内疚不已,捏紧了衣角。
“扶我。”倒是薛成璧先开口。
他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周瑭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搀扶回床。
小孩子的负面情绪就像湖面上的涟漪,很快就不见踪影。
恐惧忘了,内疚也忘了,周瑭双肘支在薛成璧榻前,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小星星。
“二表兄刚才演得好像真的一样,把外头那几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我也差点被骗过了。二表兄可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