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以为竹马在女扮男装(52)
悍匪们闻言,又惊愕又狐疑。
明知前方是死路,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两个悍匪抄着麻绳接近他,满脸防备地绑住他的手臂,而整个过程薛成璧面带微笑地望着他们,没有任何挣扎。
明明是他双臂被缚,任人宰割,悍匪们却被他笑得心里直发毛。
黑暗中火把摇曳,有人灭了篝火,神婆围着煮沸的水缸念念有词,用朱砂画了两道符,点燃成灰,掷入水中。童儿杀了一只公鸡,鲜红的血喷溅而出,灌进水缸里。
血腥气喷涌,彩幡猎猎舞动,那两个悍匪毛骨悚然,只觉薛家二郎厉鬼上身并非虚言,不敢再碰他一下。
薛成璧如闲庭信步般,跟着悍匪走到了水缸边。
滚烫的水还未止沸多久,蒸出滚滚白雾。
邹姨娘有些慌了:“他、二郎不会被烫死吧?”
她像是才想起,薛成璧的地位今非昔比,只有他活着,她日后才有安息之所。
童儿涂成白色的脸扯起一个笑容:“姨娘安心,这是特制的符水,只杀邪祟,不烫人。若二公子是人非鬼,自然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这样啊。”邹姨娘放下心来。
她神色带着畏惧,又兼有一丝隐秘的快意,兴致勃勃地观看薛成璧受刑。
在没入滚水里的一刹那,薛成璧眼尾瞬间染上了猩红,他长长抽了一口气,险些克制不住挣断了绑索。
神婆击腰鼓、唱神歌,围着他又唱又跳,童儿舀起缸中污水,泼在了他脸上。
薛成璧苍白的脸霎时烫红了一大片。
很疼。
浑身的剧痛中,他仿佛回到了幼时那一晚,邹姨娘想用煤炭气毒杀他未果,又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不是生来就心硬如铁,无所留恋。
他也曾乞求过母亲的垂怜。
年幼的薛成璧哀哀唤着“阿娘我疼”,哭着问阿娘为什么。
“……为什么?”
邹姨娘掩面而泣。
“是啊,我为什么要换了你来?”
“换了你来,而我的孩子,那么小一个婴儿,却被人夺走,哭得好大声。摔在地上,哭声就断了。”
雷声轰然,年幼的薛成璧满眼泪水,迷茫又无助地望向他的母亲。
却偶然间从她的指缝间窥见了她藏起来的眼睛,窥见了她藏起来的仇恨。
“被摔死的本该是你啊。”
邹姨娘美眸中满是怨毒。
“你就该陪你那短命的娘一起下地狱!……”
从那以后,薛成璧就不会流泪了。
滚烫的水一瓢一瓢泼到脸上,香灰、焚烟、腥臭的血,顺着他的睫毛滴滴滚落。
他被压在滚水里,全身皮肤的灼痛到几乎麻木,心脏不规律地跳动挣扎,每一口呼吸都仿佛在撕扯心肺。
即便如此折磨,薛成璧的眼角依然干涩。
他漠然地想着,自己欠邹姨娘两条命。
一条,是邹姨娘换子救他的命。
另一条,是邹姨娘那替他而死的孩子的命。
年幼时邹姨娘收回了他一条命,现在又是第二条。
……他已全还完了。
薛成璧满心畅然,纵声大笑。
体温高到可怕的程度,身体在迅速脱水。
他已听不到也看不到,浑浑噩噩间,却已有许久未有人往他脸上泼水。
耳边似有嘈杂的声音响起,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呵骂声、嘶吼声、痛呼声,还有……
“……哥!”
“……哥哥……呜……快醒醒……”
薛成璧豁然睁开双眸。
周瑭正趴在缸边,脸蛋上抹了脏兮兮的泪水,鼻尖嫣红,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掉进水缸里。
薛成璧以为自己在做梦。
孩子不是去看灯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瑭一脚蹬爬上了水缸,往前一扑,搂住住了他的脖颈。
眼泪掉进他脖颈里,竟比缸中滚水还要灼热。
薛成璧颈窝一烫,视线聚焦。
放眼望去,破庙前的庭院里,彩幡倒了,牌位碎了,神婆昏厥倒地,童儿瑟瑟发抖藏在神案下。
不知何处而来的四名侍卫与悍匪们战作一团,而周瑭抱住他,想把他从刀山火海里救出来。
远方的夜空,烟花无声绽放,像一个冰冷而遥远梦。
而环绕在他颈间的手臂,却是真切的温暖。
薛成璧眼睫微颤,如梦初醒。
“……周瑭。”
“你醒了?”周瑭泪珠悬在眼睫上,惊喜地一眨,“快出来,这水太烫,泡久了会出事的……”
话音未落,只觉脑后有劲风袭来。
一个悍匪举起刀,刀锋所指正是周瑭。
在砍刀挥下来的一刹那,薛成璧空洞的眼眸中凝聚起浓重的戾色。
他旋身挡在周瑭身前,猛地抬起双臂,用双臂上绑缚的绳索挡下了一击。
下一瞬,他骤然挣断了麻绳,出手如电,“咔嚓”一声掰断了那悍匪的手骨。
砍刀落地,悍匪的痛呼声响起。
薛成璧抱住周瑭,翻身出水缸。
周瑭瞧见他通红滚烫的皮肤,忍不住低低泄出了一声的哽咽。
“闭眼,抱稳。”薛成璧嗓音嘶哑。
周瑭点头,乖乖闭眼伏在他肩头。
薛成璧捡起砍刀,手起刀落。
那悍匪的痛呼声停了。
周瑭带来的四名侍卫都是高手,与那二十几名悍匪打得势均力敌。薛成璧刚一加入,局势便迅速向他这边倾斜。
眼看着就要败落,悍匪头子冲进破庙,从佛像后抓出了惊慌失措的邹姨娘,提着她的鬓发拖到庭院外。
钢刀架在邹姨娘纤细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丝。
“住手!”他朝薛成璧爆呵一声,“叫你的人停下来,否则我立刻就抹了她的脖子!”
以卢四为首的侍卫略有迟疑,还未来得及征询意见,便听薛成璧冷冷道:“不必管她。”
说着,他白刀进红刀出,又杀一人。
邹姨娘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悍匪慌了,凶神恶煞道:“你不顾你娘性命了吗?”
薛成璧甩去刀尖鲜血,雪亮的刀光照亮他漠然的眉眼。
“我欠她的两条性命,已经偿还清了。”
他嗓音缓慢低哑,每一个字却都坚定无比。
“——自此,我与她再无瓜葛。”
悍匪头子愕然。
这薛家二郎方才还为了母亲甘愿赴死,怎么可能没一会儿就翻脸不认人?
“你在诈我……”他发狠在邹姨娘脸上划了一刀,吓得邹姨娘连声尖叫,“你别以为我不敢下手!”
薛成璧一步步向他踏来,遇敌杀敌,如入无人之境。
鲜血溅了他满身满脸,他遍体血污,如临修罗炼狱。
臂弯间却极温柔地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身上纤尘不染,没染上一点脏污。
孩子被保护得周全,不被允许受任何一丝伤害,甚至不许被血迹脏了眼。
薛成璧盯着悍匪头子,慢慢勾唇,描绘出一个殷红的笑。
他开口,无声地摆出唇形:动手啊。
悍匪头子骇然发觉,那少年并不是在虚张声势,倒像是极期待他杀了邹姨娘似的。
恐惧吞没了他的理智,悍匪头子慌忙丢掉邹姨娘,回身便跑。
薛成璧一个旋身掷出砍刀,沉重的砍刀在他手中如飞镖般轻盈,划过夜空,刺穿了悍匪头子的左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