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96)
小猫在子弹扫过的瞬间炸成血肉,落在贺逐山脸上,贺逐山怔住了,地上还散落着几根火腿肠。那滚烫的粘稠的触感让贺逐山想要尖叫,但他没有,他只是开始拼命地朝家的方向跑。
——他逆着人潮,一路被撞倒、又爬起,地上开始流淌粘稠的鲜血之河,一只只慌张的皮鞋将尸骨踩踏,人和待屠宰的牛羊再无一点区别——
但他没有见到父母。
火光冲天而起,把一切都吞噬了。把他的亲人,他的情感,他的还没解完的字谜,全部付之于灰烬。全部失散在短暂的人生里,来不及告别,来不及回望。
他不顾一切地朝居民区跑,那是秩序部行动队降落的地方。然而岔路口里伸出来一双手,将他紧紧捂着嘴禁锢在怀里。
徐摧说:“别喊。”背后,一队行动队员刚走过去。徐摧低声微颤:“他们已经死了……但你得活下去。”
他把一个冷冰冰的,还被藤蔓缠绕的物件交到贺逐山手里。
那是母亲最喜欢的祖母绿耳环。
其实很多事,时至今日,贺逐山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尘封了那段记忆,用雪,用尘,用令他身心俱疲的一切。
那个火光猎猎的晚上,他开始觉醒。他在昏沉的苦痛之中,看见了苹果园区的第一场雪。雪压不住熊熊烈火,达文公司宣称这次行动是为了击毙那些非法传播变异病毒的被感染者。他再次醒来时,望见徐摧的眼睛,觉得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
徐摧将他收养,让他管自己叫哥哥,但徐摧心里很清楚,谁也走不进贺逐山的内心。他总在梦魇中奔跑,企图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试图改变那冷冰冰的只有一枚耳环的最后一面。
他总是在想,如果那天没有去篮球场,如果不是惦记着他的那一只小猫,如果他没有在乔迁新居的那天玩雪,没有见过徐摧,如果还喜欢数字,还在和父亲一起研究高等方程……
是不是还来得及有最后一眼,和最后一句话。
于是从此以后,他习惯沉默不语,习惯把过错都揽在自己头上,一遍遍折磨自己,觉得这才是唯一的解脱。
于是很多事都变得模糊起来。
比如徐摧给他买的“巴别塔”游戏碟,比如“果核庄园”里新搬来的爱玩水枪的邻居家男孩。比如他躲在地窖里翻阅的那些旧世界的小说与诗歌,比如做完义眼手术后,他躲在衣柜里静静感受那种真实的痛楚……
比如有一天晚上,徐摧坐在窗边,“啪嗒”、“啪嗒”拨弄通讯器,却再没有收到兰登的消息。
比如119年11月,又是一场大雪,在雪中,徐摧挖出自己的心脏,挖出附着在心脏上生长的“凤凰”的精神元腺体。火星在雪中飘荡,就像一只凤凰飞向云山之外。
徐摧常念一句诗,“消亡并不悲伤,他为自己而死。我们终会且一定会在自由之巅重逢。”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重逢啊。
他爱的人一次次死在他面前,这构成了贺逐山生命中一次次残忍的成长。
他已看不见脚下将要奔赴的去路,也找不到身后被雪掩盖的归途。
他在小布鲁克林区流浪,在自由之鹰以虚假的身份穿行。直到阿尔弗雷德通过“共感”觉察到他的存在,将他带回伊甸。他终于完整了解到关于“觉醒”的一切,了解关于“梧桐”的背叛和由此导致的“凤凰”的死。他独自前往地下城,在漫漫黄沙中日复一日把自己锻炼成最锋利的刀。
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复仇,他背负了太多人的血债于身……
可他还是在大雪纷飞的蜗牛区里,弄丢了那个让他看到自己影子的阿尔文。他回到那间出租屋时,壁火犹在,夕阳如血。
只是又一次的一事无成。
达尼埃莱说得对,他一直在惩罚自己。
他看似无坚不摧,其实只是一张脆弱的纸。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仇恨、暴力、鲜血已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底色。直到阿尔文再次出现,在又一场的无尽的大雪里笑着告诉他:
“我想见你。”
“我想相信你。”
“我想记得你。”
“我喜欢你。”
在贺逐山混乱不堪的梦魇里,这些声音一遍遍,一句句在他的耳边轻响。好像阿尔文正靠在他身边,环着他,搂着他,在他的耳边一次次低声重复这些亲昵的话。他捉弄他,他啃咬他,他亲吻他,但都没关系,他需要这个人存在。
可他并不存在。
他的身影在火光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像那棵开满白花的树,像那片漫山遍野的玫瑰花。
贺逐山猝然惊醒。
汽车鸣笛声、广告音乐声、人声、尖叫声与咒骂声渐渐钻进耳里,马路上的车灯与广告霓虹被湿漉漉的雨水反射进屋内。一切赛博都市的眼花缭乱都在提醒贺逐山一件事:这才是真正的现实,他得醒了。
他忽觉有雪落在脸上。
雪花一片片,转瞬即融,烫得人心颤,他下意识伸手去摸。
可那不是雪。那是一滴不自觉顺颊而下的泪。
于是贺逐山想,再一次,他坐在床上轻轻垂眼:
再一次,我又弄丢了我爱的人。
第55章 伊甸(7)
窗外大雪纷纷, 盖满行人伞面。霓虹灯牌上堆有厚厚一层白盐,清洁机器人穿梭楼间,伸缩小弹簧臂,努力在日落前将其清理干净。
街道之间的全息投影则完全不受天气影响, 虚拟海报上飘着一行广告:昆尼系列家用浮空车, 您最可靠的出行伴侣。一个路人经过, 把自动司机“昆尼”那张笑容满面的脸撞成碎片。
更高处, 忒弥斯正在空中巡游, 它身上浮动着各色新闻, 最大的面板上贴有一份红色通缉令。
这才是贺逐山视线最后的落点,那照片截得模糊,但贺逐山不会认不出自己:
【一级通缉犯:贺逐山】
【编号:S-cri-037】
【年龄:25】
【最后出入区域:小布鲁克林区】
贺逐山回头,达尼埃莱刚把一杯绿色营养液推到他面前。另一边, 机械师正在调试一块微型植入体芯片。贺逐山的义眼在监狱区爆炸中遭到了一定程度损毁, 他必须立即更换——这里是自由之鹰区,伊甸K06号据点。
003号列车灰飞烟灭后,达尼埃莱临时启用的安全基地。
等待芯片拟合时, 机械师逐步删除那些已牺牲的成员资料。头像一个个灰下去, 最终, 机密档案里只剩四块信息面板:“Ghost”贺逐山、“法官”达尼埃莱、还在昏迷的“黑客”小野寺遥, 以及“机械师”唐自己。
一种悲戚倏然弥漫, 房间里谁也没有说话,唯风声呼啸, 仿若哀鸣。
这是爆炸发生后的第二个傍晚, 贺逐山刚从昏迷中苏醒。伤口接近痊愈, 只有掌心被玻璃穿出一个血口。达尼埃莱替他包扎时, 将一切情况简要说明:003号基地遭到了达文公司的突然袭击, 整辆列车被炸得支离破碎。他们三人当时正和阿尼一起在头厢开会,爆炸瞬间,阿尼催动“狩猎”,用血肉之躯护出安全区为三人争取时间,自己却因失血过多,死在了逃离地下城的路上。
达尼埃莱率先打破沉默:“别默哀了,我们没这个时间。”
他早已见惯生死,又是长官,最擅长控制情绪。于是他逼视贺逐山,看着他将那杯又涩又苦的营养液一饮而尽,径直抛出最锋锐的问题:“你们认为谁是叛徒?”
屋子里静默一瞬,机械师回复:“很难说,但不会是003内部的人。没人会傻到把自己和基地一起炸死……可在003以外,任何人都有可能,我们无从排查。”
“不会有这么巧合的时间点。”贺逐山说,“我暴露的同时,基地也被袭击。对方或许预谋已久,早就搭上了公司的线。知道我去阿瑞斯的人可不多。”
“他是冲你来的。”达尼埃莱揉了揉眉心。
“他的信息更新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