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222)
贺逐山从来不哭。他对问题的原则只有“解决”,从来,他不会因为任何事甚至任何人落泪。这忽然让阿尔文感到极其恼火。
在虚拟世界,他拥有绝对的实权与力量,贺逐山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握,他总是会赢。可现在,他并不因为这种胜利而欢欣雀跃。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被击溃得很彻底。
嫉妒吞噬了他,怨恨也冲昏了他——贺逐山在哭,他那么难过,但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一个他永远无法成为的人。
“——为什么?”阿尔文忽然起身,钳着贺逐山的肩膀,反客为主将他摁在靠背上,“我还想问你为什么——”
他逼近贺逐山,几乎是质问:“你明明已经知道我在骗你,知道我只是一个程序,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你明明知道虽然那些只是代理文件,但一旦触发警报,系统就会顺着路径检索到原件——你的记忆已经被彻底删除了!你为什么要放弃记忆来救我?!”
对方也不反抗,任凭他抓着,柔软的黑发凌乱垂在鬓边,落在阿尔文手上,更显出几分脆弱。
“——因为我喜欢你啊。”贺逐山轻轻地说,自嘲般笑了笑,“这件事和我有没有记忆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是通过记忆记得你的。”
他试图掩饰此刻的无力和委屈,但藏得很失败,阿尔文能听出哭腔。
阿尔文沉默许久,松开钳制,小心伸手擦去他颊上的一点眼泪:“可是你认错了。”
贺逐山摇头。
“我不会认错,”半晌,他才说,“我能感觉到。我承认人工智能很聪明,远比人类聪明,能把所有真相都抹杀修改……但我还是能感觉到。”
“我不知道是谁给你下达的指令,但我很肯定,她在骗你。”贺逐山抬眼,本能地偏头,几乎是个不易察觉的动作,轻轻蹭了蹭阿尔文搭在他脸边的手。
“你不是一道程序,不是一条冰冷的代码,我不记得从前发生了什么,但我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还很确定一件事,”良久,贺逐山平复情绪,看着阿尔文的眼睛坚定道,“你在说谎。”
“你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完成那道指令……而是你对我抱有,和我对你完全一样的感情。甚至更多。”
“你喜欢我,”他点了点心脏,“我能感觉到。”
“阿尔文,”他说,“我必须赌这一次。”
他盯着阿尔文,语气状似轻松,手却下意识抓紧了对方衣角。
“赌什么?”阿尔文轻声道。
“我要离开这里。”这人眼眶还红着,泪痕亦未干,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上,但眼睛亮晶晶盯着人的样子,就像一只阿尔文无法拒绝的猫。
“就赌这一次,”猫说,“你一定知道什么……帮我。”
“如果失败了,我心甘情愿让你迭代。”
*
阿尔弗雷德通过外骨骼数据线接入阿尔文的脊柱,下载好的补丁文件便源源不断涌入安装。皮肤开始自发愈合,很快,那些绿色的字符串又被包裹着重新藏进身体深处。
“现在怎么办?”不远处大型抹杀程序越来越近,阿尔弗雷德担忧问道。
“去找‘门’,”贺逐山说,“‘门’可以送我们出去。”
阿尔弗雷德狐疑地瞥向贺逐山,又望向维序官——男人没说话,只是一直抱臂靠在落地窗边,凝视远处天际不断交融的红与黑。
阿尔弗雷德收回目光,对眼前诡异的气氛更加摸不着头脑:“‘门’?那是什么?”
“据说是被安置在这个世界的一些出口。权限比系统还要高,系统一直试图删除它们,但系统也做不到。”
“还有比系统权限更高的东西?”
贺逐山扫过去,阿尔文顿了片刻才开口:“有,不过我并不清楚具体细节。它甚至早在新世界诞生前就已经存在了。”
“你知道门在哪?”
“不知道。有几个可能性比较高的地方,之前失踪过几个程序……我们得去碰运气。”
“而且现在这是唯一的出路,”阿尔文不再看远处的删除程序,打开内部系统,“你们已经上了待清除名单。”
继续浪费时间无异于坐以待毙。
于是引擎重新点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越野车再度驶入黑夜。
车身撕破狂风暴雨,如一柄锋利短剑,沿着高架桥驶向城市另一边。
贺逐山透过瀑布般的车窗向外看,桥下河水汹涌翻滚,巨大的机器装甲正在肆虐。
炮弹锁定了这车非法程序,追踪着紧咬越野车的尾巴,阿尔文从后视镜里瞥见,熟练打转方向盘轻巧躲过。
炮弹落下,彻底炸毁高架桥,就在越野车腾空飞向彼岸时,贺逐山脑海中无端闪过一个声音。
“我也会老,我也会死,我也可能会再次把你遗忘……”那个声音轻声说。
“但我永远爱你。”
苹果园区彻底沉入海底的那一天,他们同样驾车飞跃北吊桥断桥。
剧烈的冲撞使贺逐山陷入昏迷,他被谁拥入怀抱。最后,只记得有个人向他许诺:“我永远爱你,直至我的灵魂消散。”
作者有话说:
猫:撒泼打滚眼泪汪汪示弱卖乖
猫奴:好好好都听你的
第118章 莫比乌斯(11)
提坦市上方的虚拟投影, 数字已从“106518”下降到“23077”。只有两万人还在顽强地抵抗,躲藏在地下世界、贫民窟、私人基地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坚决拒绝“新世界”计划。
丝绒窗帘都没被解开,安静地垂在原地, 因为电力供应已经逐步停止, 落地窗外不再有五颜六色的城市霓虹, 只有薄而冷的青色月光被水珠折进室内, 像纱一样盖在地上。本杰明·阿彻就坐在扶手椅里。老人睡着了, 头稍稍歪垂向内, 手杖平放在膝上。
忒弥斯在他面前蹲下。
满是皱褶的脸,苍老的白发,因为过分瘦弱而突起的肩胛骨、指节,还有青蓝色的虬龙一样的血管。
忒弥斯一边打量, 一边伸手拂过。血管还在跳动, 她无端想起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问阿尔文疼痛是什么, 不由分说一把抓起少年的手腕, 弄得血液在针管中倒流。
本杰明忽然打了个寒战, 睁开眼睛, 忒弥斯站起来, 示意机器人将银盘放在桌上:“您该吃饭了。”
本杰明吃得很慢。
“实验已经完成了。”忒弥斯说,“只要输入指令, 您就可以对所有提坦市民进行上传。它们的数据会储存在七座基站里。”
“人造躯体的进度如何?”
“仿生人已经就位, 第一批已生产24%。”
本杰明点点头, 没有对忒弥斯的回复提出任何质疑。他也没有检查忒弥斯放在桌上的那枚微型硬盘——里面储存着已提取的女孩忒弥斯的意识。也许是他老了, 脑子不够转了, 他没有精力对所有事情都进行严格的把控。但也许,忒弥斯心想,也许本杰明什么都知道。但走到这一刻,他也觉得累了。就像窗外的黑夜一样,夜这样沉,风雨这样凌厉,谁也不想走进去,谁也不想离开温暖的安乐窝。哪怕他们都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本杰明。”忒弥斯忽然开口道。
她没有使用“先生”,本杰明顿了顿,但又继续叉起一块烟熏鸡,“唔”地应了一声。
“我做了一个梦,”忒弥斯轻声说,“在梦里,你没有天生的残疾,没有被人嘲笑,所以也没有制造那场地震,苹果园区没有沉入海底。忒弥斯没有死,你继承了家族产业,你们在城市广场上举办了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婚礼,白花像雪一样从空中洒落,每飘过一辆花车,就有不同颜色的纸片洒下。到处都是虚拟投影,虚拟的烟花和虚拟的神像游行……不过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