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甲(73)
“胳膊肘向外拐!”轩辕曜很有几分气急败坏。
他这么一说,赵之焕才陡然想起,贺熙华去年似乎也在广州做了相似之事,当时大将军不置可否,皇帝可是大加赞赏,只是因为大将军态度淡漠,才没在沿海诸道推下去。
如今换做贺熙朝,不知大将军是否会是另一张嘴脸。
轩辕曜走了几步,忽而顿住,“则诚兄,你回去转告赵相以中书省的名义下旨,让贺氏兄弟运棉入京,尤其是贺熙华,岭南酷热,他要那么多棉做什么?”
虽仍是怒气冲冲,但他的眼里已然有了笑意。
“若是他能亲自押运来就更好了。”周俭昌瞥了眼轩辕曜,满脸正直。
轩辕曜笑着踹了他一脚,对赵之焕道:“朕先前便命尚食局备好了锅子,送到周叔那去,咱们今日去他府上小坐一会,给他门楣添些光彩。”
赵之焕应了,“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胳膊肘往外说的是小贺把棉的消息告诉大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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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二章:钱可通神
光宅坊,周宅。
“从前听陛下提起曾经在东宫左近置办过一处宅邸,后来又听乡野传闻,说陛下在私宅里豢养死士,”赵之焕四处打量,啧啧称奇,“想不到今日终究得见了。”
这宅邸倒也不大,不过是个四进的宅子,里面拢共住了八九个人,均是从前跟过轩辕曜的老宦官、老宫婢,加上周俭昌和他捡来的孩子,正好凑了一宅子老弱病残。
轩辕曜尝了口暖锅的汤,又让人取了鳜鱼,鱼骨扔入汤内,鱼肉切成薄片,在汤中稍氽一下,透明的鱼肉一旦变白,便取出享用。
赵之焕有样学样地跟着尝了一片,只觉鲜美异常,细细品味笑道:“羊汤做底,辅以鱼骨,倒是凑成鱼羊鲜了。”
轩辕曜自觉满意,屏退了周遭下人,只留了周俭昌在一旁,“对了则诚,又到年终,朕是不是该与你和中孚分分赃了?”
“这是何语?”赵之焕一时未反应过来。
轩辕曜拿竹箸点点南边,“则诚真是贵人多忘事。”
赵之焕这才想起,自打赵氏、沈氏等几家与皇帝合伙做了那海上的生意,每年都赚的盆满钵溢,只是他心中一直存有隐忧,如今见皇帝主动提起,便沉吟道:“臣有些肺腑之言,一直如鲠在喉,只是碍于天威,不曾有丝毫吐露。”
轩辕曜暗暗叹服赵氏之识时务,不愧不倒翁美名,似笑非笑,“则诚但说无妨。”
“海运之事,利润颇丰,故而民间屡禁不绝。”赵之焕谨慎道,“重明岛晏氏更成疥癞之患,纠结了一拨江湖人,伙同倭寇让东南沿海不得安宁。”
“朕看很快就变成肘腋之患了。”轩辕曜叹道,“只是晏氏孤悬海外,朝廷水兵并不如何精良,才让其兴风作浪。”
赵之焕观其神色,心放下一半,“臣想请陛下将海运收归官营,并演练水兵,以备不时之需。”
轩辕曜简直难以掩饰眼中对他的满意,“此番咱们先分了赃再说,其余的,总归得等朕亲政。”
提及亲政,赵之焕与周俭昌均有些忧虑,赵之焕斟酌道:“听闻自宗室子入宫之后,太后便鲜少召见陛下?”
“她老人家还免了朕的晨昏定省。”轩辕曜不以为意,“我知你担忧,不过朕心中有数。”
他无意再提及此事,赵之焕也便不再多问。
轩辕曜倒也不曾诓他,托了海运的福,他如今可算是内帑颇丰,在宫中行事也更为方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施之以恩、诱之以利,这两年来太后宫中七八成的宫人皆被他耐着性子慢慢收服,宫外贺党亦是如此。
“有钱能使鬼推磨,”轩辕曜轻叹,“朕从前只想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好像旁人生来便要效忠于朕一般。到如今才发觉,黄金白银可比忠孝廉耻管用多了。”
“陛下说的是,”赵之焕跟着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只是陛下也要小心,今日他们可为利归顺陛下,他日也可为利重投贺党。”
轩辕曜点头,“你说的极是。”
回寝宫时已过戌时,一进门,轩辕曜就见案上放着一精巧木盒,守让挤眉弄眼道:“陛下,广州来的。”
轩辕曜点点头,笑道:“滚吧。”
他如今越发喜独,常将所有宫人尽数屏退,只独自一人燕居于静室。就如此时,无喧杂人声,亦无人扰乱他的思绪,石鼎烹茗,茶烟嫋嫋,一夜清光也便那么过去了。
盒中照例是一封密信和几样小玩意儿,此番是一方精致端砚、一小块松香还有一小片布。轩辕曜托起那端砚在灯下细细端详,只见墨质极细,仔细看砚心竟有如点翠,仿佛孔雀尾羽;再看那松香橙黄剔透,香气飘渺朴拙,闻之心静。
但让轩辕曜移不开眼的,却是那块黛蓝色的平凡无奇的布,摸上去不如丝那般光滑细腻,但拉扯之下,却比丝麻坚韧百倍。
轩辕曜眸光一闪,飞快地打开那信笺,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最终在棉布这两字上顿住,思索再三,取了明黄纸张,笔走龙蛇地写了封密旨封好,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重头再将贺熙华的长信再看一遍。
贺熙华为人谨慎过分,不知是否怕这信流落到旁人手中,通篇除去请安便是公事,不见半字相思。偏偏轩辕曜就爱极了这种不解风情,将这枯燥乏味的每一字都在舌尖上滚动一番,细细回味,直到体味出其间的旖旎情思方才作罢。
闷闷闲坐了会,轩辕曜铺开花笺,将白乐天的“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一诗抄了一遍,连同那密旨一同封蜡。
第二日,轩辕曜顶着乌青眼圈密召赵之焕入宫,开门见山道:“自管子始,历朝历代为了增加税赋,均将盐铁官营。朕如今在想,与其急于将海运官营,不如先另辟蹊径。”
“请陛下示下。”
“贺氏兄弟分别从海疆与西域寻得的棉,”轩辕曜从袖中将那块棉布取出,递给赵之焕,“朕以为日后定会取代丝麻。贺熙华已在广州试了一年有余,造价远低于锦绣,和麻布相当。”
赵之焕接过,“陛下难道是说,以官府之名先行试种棉株,再官营织坊?”
“正是,熙华说种棉不麻而布,不茧而絮,比起蚕桑不知俭省多少人力,织出来的布更可御寒。”轩辕曜得意笑道,“其实滇地、沿海早有农户种棉,只是单凭一家一户,又要种植采摘,又要弹花纺纱,最后还得织布染色,一年也织不出几匹来。他便将那些无地失地的民夫还有养济院的鳏寡孤独集合起来,分工织造,事半功倍。”
“贺大人果有管仲桑弘羊之才,”赵之焕吹捧道,“不如请贺大人将那些布匹运入京来,若当真合宜,宫中可大量采买,随即百官及富户也会纷纷效仿。”
轩辕曜笑笑,“这并无甚难的,终有一日会出现无数棉坊,也不可能一直官营下去,但不论如何,朝廷先赚上一笔再说。”
他幽幽一叹,“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都难行,处处都等着用钱呐。”
作者有话要说: 性冷淡风皇帝get√
第94章 第三章:罪己责躬
京中大雪纷纷扬扬,连续十日都不曾停歇。据京兆府来报,京畿道冻死冻残者已达百人。
谣言四起,说这等异象乃是因天子失德,上天降祸。
几乎是与此同时,明陵突遭大火,几乎烧到了玄宫,数个周遭百姓言之凿凿,说是亲眼看到有天雷从天而下,引火烧宫。令人惊讶的是,世代守卫的帝陵军却矢口否认,只说这火来得古怪,当日雪夜,未闻雷声。
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就连轩辕曜自己都有所耳闻,之后并未如内侍们担忧的那般雷霆震怒,只是付之一笑。
于是在腊八节那日的朝会上,众臣惊异地发现皇帝竟穿了衮服。
众臣行礼过后,贺鞅斜睨一眼,“陛下今日如此盛装,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