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下(122)
祝蘅一下就明白了,声音稍微低了一些道:“所以她也是知道的。”
“她自然知道。”庄清流牵着梅花阑和渡厄转身就走,踏出身后闪着幽秘光影的殿宇,“而且不止她,有些东西在被掩盖前,或许很多人都知道。”
梅花阑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有所思地垂睫,似乎想了想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光滑胜过镜面的地板上,瞳孔中倒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其实不仅限于那口往外溢散着灵气的井,这个祭坛的许多地方似乎都十分神秘。
然而庄清流没多跟她们说什么,只是很快又顺着黑色的旋风卷纹到了上面,身影在变幻着幽绿色荧光的大殿出现后,目光先投出去,站在原地往前看了会儿
梅笑寒和两个毛孩子都没有上去,因为这是大殿的底下一层,她们并不会画庄清流绘的那种徽纹,要是想上去,得把头顶的地板掀飞。
一见三人出来,在原地大仙似的装神打坐的梅笑寒率先睁开眼睛,谴责地盯着庄清流,用力看了一眼。梅思萼则是精力还没有缓和过来,有点机会就趁机在地上铺了件裙子,躺她旁边席地而睡了一会儿。
只有梅思霁一个,到哪里都保持着严谨的探究心,不断巡梭在大殿四面墙壁的每一个小方格前,很仔细地认真观摩。
见到几人回来,梅思霁目光从一只貔貅小雕上挪开,转头冲庄清流思索地问道:“庄前辈,这些墙壁小方格里摆放的用荧石雕出的花木鸟兽,无论是样子还是顺序,都和第一层大殿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为什么还会隐秘地多出一层来,这底下的这层,和上面的到底有何不同?”
她就站在几个小格子的正前方,问话的时候,侧脸被荧石打上了一层薄薄的幽绿色光晕。庄清流远远看着她,一时却没有开口。
梅花阑很快无声转头,众人似乎都察觉到了一点什么异样,祝蘅眼睛轻轻一眯,刚看着她准备问什么,庄清流出声了,她平声道:“不一样。”
“?”梅思霁等了一会儿,确认了她只说了这三个字,没有多解释的意思。于是有些反应过来地谨慎斟酌道,“庄前辈,是不是不大方便说?如果不大方便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探究的。”
庄清流似乎摇了一下头,俯身开始在地上绘徽纹:“不是不大方便……而是有些东西,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
梅思霁见她开始画这个,很快跑了回来,接着熟悉的灵光包裹住几人一闪,她们回到了第一层大殿的正中央。梅花阑似乎有些思忖地望着庄清流的侧脸,正准备问什么,然而眼角黑影一闪,大殿之中居然好像正有一个人。
祝蘅声音冷冷地当先看过去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好像也蓦地吓了一跳,明显下意识地从墙壁边往后弹了一下,才快速转头,声音有些紧地脱口道:“你们又是忽然从哪里出现的?方才这殿内明明没有人?!”
尚且睡眼惺忪的梅思萼揉着手背一看,脑子混沌道:“这不是那个一直找茬我们庄前辈的青衣修士吗?”
梅思霁难得像了祝蘅一次,语气凉凉道:“是他。”
可见几人都不待见这个瘪三。
然而这个瘪三说来也让人一言难尽,之前一路上都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偏偏还很惜命,每次庄清流想办法脱险的时候,他都会悄不作声地跟上,然后一直到了这里。
祝蘅冷挑他一眼:“是我在问你还是你问我,而且谁让你到这里来?”
那青衣公子好似突然一惊后也缓下来了几分,听完祝蘅的话,眼睛又蓦地红了几分,低声咬牙道:“这里是我母亲故乡,也算我半个母族,我为什么不能来?”
有些压抑的情绪好像一决堤就压不住了,他语气越说越低沉,几乎是有些凶狠地冲祝蘅和庄清流吼道,“有些事情你们说不算就不算吗?你们说不配就不配吗?你们说该死的就该死吗?你们有什么尊贵的???!凭什么这样做!!”
他有些嘶哑力竭的怒喝瞬间顺着空气传了出去,在偌大的殿内激出扩散了一波波的回响。
梅思萼顷刻间就被他吼精神了,好像有些意外震惊地唰拉睁了睁眼睛,梅思霁则是终于听懂了什么,有点儿讨厌地冲他蹙眉道:“原来你是妖裔,但是你要知道,没人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因为你自己差劲,你不觉着你自己这一路上就很烦吗?”
“狡辩!”那青衣修士色厉内荏地盯向庄清流,道,“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当年说了那样的话,我们这些人这些年怎么会被两头排斥看不起?怎么会在夹缝中过得生不如死?!从小到大,我遭受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这个身份、因为她当年的看不起!所有的源头就是她!都是她!!”
“身为黄泉路人,不会说话就不要再说了。既然生不如死,也就不要再生了。”祝蘅冷冷扫着他,提弓搭起了箭。
庄清流却轻轻挑了一下眉梢,侧手按住祝蘅的弓弦,平静冲青衣修士问:“你说你这些年过得不好,怎样不好?”
“你有什么脸反来问我!”青衣修士断喝一声,“你死了不知道,你身边的那些人还不知道吗?!”
梅花阑无声蹙眉,抬起了手,庄清流却自然而然地一攥她袖摆,没什么特殊情绪地冲青衣修士轻轻笑一声:“是啊,你起码还活着呢,而我死了。”
那青衣修士听到这句话,似乎稍微顿了一下。
庄清流端详着他似乎有点不大聪明的样子,又问道:“你想没想过,当年虞辰岳想用妖裔做文章的时候,如果我不那样表态那样说——费悯会怎么样?你们之后又会怎么样?”
青衣修士十分浓黑的眉毛紧紧蹙在了一起,好似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庄清流又上下打量了他片刻,终于轻轻叹口气,替他思索道:“你们沦为棋子,不会好过的,至少不会好过于现在,甚至差上千倍万倍,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那青衣修士喉结上下滚动,好像无声哽住了,但还是艰难地固执己见道:“可你害死了费悯,害我们遭受了更多的排挤和冷遇,这是事实——”他声音很轻地道,“你知不知道费悯他……他是我的同胞弟弟啊,他一生活了二十七岁,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个都没有。”
梅思萼忽然不合时宜地啊了声,脱口道:“那你是叫费怜吗?”
“……”可能是被诡异说中了的青衣修士忽然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梅笑寒心累地一伸手,将自家似乎也不大聪明的毛孩子往怀里揽了揽,示意她捏捏嘴。梅思萼立马瓜瓜地照做。
“你叫费怜啊。”庄清流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么,非要喊出来,还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青衣修士可能要气死了,方才的哽咽一闪而空,手似乎都要摸到腰间的剑抽出来了。这时,庄清流忽地正色而郑重地清晰喊了句:“费怜!”
青衣修士手下意识一顿,莫名诡异地停了下来,听她无论是神色还是声色都十分认真道:“我觉着人生在世,亲人是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不是唯一的一部分。所谓报仇雪恨,对你来说意义重大,可对我来说还不如去替年老的农户挑一担豆子。你实在想做也固然可以,但我觉着相比起来,还是让自己过得好更重要一些,人只要活着,总该能看到一些更美好的东西。”
“至于我们这些——你眼中一句话就能影响别人一生的人。”庄清流想了想,道,“我们这种人最有良心的,也只能想办法让身边的人怎样活下来,怎样活得更久,至于如何活得更好,那不取决于我,只取决于你自己,你活得不好,那确实是你自己的问题。”
费怜忽然喉咙一动:“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庄清流平静地打断他,“但是那没办法,有些东西和问题是天生存在的,你生下来就和人不一样,和精不一样,和两边都不同,这是事实。愿意的人不必多说,但是对于不愿意的人,你非要强迫人家把你当同类看待,这也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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