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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49)

作者:来自远方 时间:2019-12-30 10:55 标签:强强 重生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即便被堵嘴捆手,寿宁侯仍是挣扎不休,模糊不清的大骂,发誓他日回京,定要这些人好看。
  押送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都是面露讥讽。
  青天白日的,这位张侯爷还做春秋大梦呢!
  建昌侯比寿宁侯识趣,见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上门,便知情况不妙。中官宣读遗诏之后,瘫坐在地上,显是百念皆灰,萎靡不振。
  “侯爷,请上车吧。”
  中官袖着手,微弓着身,话虽客气,表情中却无半点尊重。
  建昌侯没有多做挣扎,也没有叫着要见皇后,掀起衣摆,登上马车,待车门关上,才力竭一般,重重靠向车壁。
  这一去,再不见神京城的八街九陌,锦绣繁华。
  侯府前的车水马龙终将在记忆中湮灭,亭台水榭中的莺歌燕舞亦将化为乌有。
  遥想三十年人生,年少拜爵,享尽世间荣华。一朝风云突变,所有的权势利禄都如浮光掠影,转瞬无踪。
  闭上双眼,建昌侯用力攥着双手,两行泪水自脸上滑落,流入唇中,竟是咸得发苦。
  弘治十八年五月乙酉,一门双侯的张氏外戚被打落尘埃。嚣张跋扈多年的张氏兄弟,在锦衣卫和东厂的“护送”下,乘着两辆马车离开京城,直赴茂陵。
  侯府的长史家人步行跟从,随身只有简单衣物,散碎银两。不遇新皇诏令,穷尽余生,都要陪着张氏兄弟守卫皇陵。
  内阁官文抄录极快,朱厚照宝印盖得更加利索。待张皇后得知消息,张氏兄弟早已远离神京。
  “他、他竟把亲舅舅送去守陵?!”
  悲怒交加,张皇后亲自前往东暖阁,要向儿子问个清楚。
  朱厚照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母后,舅舅感沐天恩,以皇亲为父皇守陵,乃是尽臣子之孝。”朱厚照一身素色常服,玉簪束发,脸上仍有几分稚气,眼神却极是锐利。
  “母后不感舅舅的诚心?不觉荣耀?”
  “你……我……”
  张皇后气得浑身颤抖,被堵得无言,最后只能哭道:“便是如此,也该等到你父皇大殓!”
  “事既定,内阁官文已发,儿已加盖宝印,不容更改。”
  朱厚照神情更冷,道:“如无他事,儿尚有礼部上进的丧礼仪注要阅。”
  张皇后看着朱厚照,不敢相信,儿子竟同她这般说话。
  “张伴伴。”
  “奴婢在。”
  “送母后回坤宁宫。”
  “奴婢遵命。”
  转过身,朱厚照又道:“谷伴伴。”
  “奴婢在。”
  “去钦天监传孤口谕,遵大行皇帝遗诏,择吉日请母后移居清宁宫。”
  “是。”
  谷大用领命,退出暖阁。
  张永转向张皇后,恭敬道:“娘娘,奴婢送您回宫。”
  “照儿,你这么做,不怕天下人斥你不孝!”
  “母后悲伤过度,请回宫休养。”
  “好……你好!”
  张皇后含着泪,愤然转身离开。
  朱厚照背脊挺直,双拳紧握,手背暴起青筋。
  此时,高凤翔跪伤了腿,无法在太子跟前伺候。刘瑾怀揣着小心,轻易不敢往前凑。张永和谷大用离开,暖阁内只剩下马永成。
  见朱厚照神情不对,马永成手心冒汗,大气不敢喘。
  自先帝万年,太子殿下就像换了个人。身边伺候的,都像是怀里抱着炭火,万分小心,仍有被燎伤眉毛的时候。先前得宠的刘瑾高凤翔都吃了挂落,反倒是看着棒槌的谷大用和张永渐得重用。
  马永成不如刘瑾机灵,也没有谷大用那份果敢。想往前凑,又怕适得其反,好不容易得着机会,也是瞻前顾后,话都忘记怎么说。
  “马伴伴。”
  “奴婢在。”
  朱厚照突然开口,马永成立刻打了激灵。
  “你出宫一趟,召翰林院编修杨瓒至东暖阁。”
  “是。”
  马永成不敢多说,小心退出暖阁,取来牙牌,带上两个小黄门,一溜烟的出了乾清宫,直奔奉天门。
  彼时,东城两座侯府大门紧闭,锦衣卫撤走,张氏外戚顿成明日黄花。
  福来楼中的杨瓒则是好运从天而降,寻觅多时的家宅终于有了着落。
  官牙主动找上门,言明宅院规格,并且讲明,因房主着急离京,价格好商量。
  “房主本是六品京官,现升上一级,调任南京工部。不到九年任满,不会回神京。”牙人道,“家眷同行,必要在金陵另寻家宅。钱不凑手,便打算将城中宅院售卖。”
  牙人说得实在,不像虚言。手中又有官衙的签押,自然做不得假。
  唯一让杨瓒提心的是,皇城内的宅院,靠近城东,隔壁即是国子监祭酒府上。不提房子如何,单看地段,就不该是这个价钱。
  “杨老爷如不放心,可随小的亲自去看。”牙人道,“如是合心,价钱尚能再降些。”
  还能再降?
  左思右想,杨瓒更不放心。但机会实在难得,错过这次,天晓得还要在客栈住多久。在京为官,没有安稳落脚的家宅,终非长久之计。
  “杨老爷放心,三厅七架的官宅,梁栋都是完好。门窗、户牖翻新不到半年,大门上的铁环都是新刷的漆。”
  “房主既要离京,为何动起土木?”
  牙人笑道:“不瞒杨老爷,房主本以为能留人神京,哪想到被放到金陵。”
  简言之,翻修家宅是为升官做准备,六品到五品,单是厅堂就相差两间。房主只翻新门窗,应是谨慎使然,如今却便宜了杨瓒。
  经牙人一番解释,心中的疑惑消去三分。杨瓒终是点了头,定下三日后去城东。
  “劳烦许牙侩了。”
  “杨老爷客气。”
  敲定一桩生意,牙人满脸堆笑,脚步轻快的离开福来楼。
  走出大门不远,便见街对面有人向他招手。
  “事可办妥了?”
  “放心,妥当了。”
  说话之人正是客栈新来的厨役。和牙人一样,都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探子,隶属承天门指挥千户所。
  “别怪我多嘴,既是在客栈帮厨,总得有个样子。”牙人没好气道,“京城重地,东厂的番子盯着,再急也要有个章程,免得给千户惹麻烦。”
  “老子是夜不收出身,不是厨子。就这样了,能怎么着?惹急了,掰掉几个脑袋,看那没卵蛋的玩意嘚瑟!”
  “得,我说不过你。”
  牙人翻个白眼,话锋一转,道,“你瞧着,千户大人为何对这杨探花如此关照?”
  与内官不同,锦衣卫结交文官并无不可。但过从甚密,多少也犯忌讳。
  厨役摇头,继而瞪眼,道:“伯爷做事,岂是你我能妄加揣测!”
  “啧!”
  牙人正要再说,忽见有三个中官和数名禁卫走进福来楼。未几,素服乌纱的杨瓒从客栈中走出,瞧架势,应是被召进宫。
  中官身上的葵花衫,腰间的牙牌,都表明他在内廷品阶不底,至少是个正五品的监丞,八成还在太子殿下近前伺候。
  两名锦衣卫探子互相看看,不由生出同样的念头:这个杨编修还真有些不一般。
  东暖阁内,朱厚照看过礼部的奏请,坐在御案后愣愣的出神。内官通禀两次,方从沉思中醒来。见到进殿行礼的杨瓒,眼中总算生出几丝暖意。
  “杨编修不必多礼。”
  挥退暖阁内的中官,朱厚照起身绕过御案,二胡不说,直接坐到地上。
  杨瓒吃惊不小,这是闹哪出?
  “殿下?”
  “孤心里闷。”朱厚照盘腿坐着,低着头,闷声道,“只想找人说说话。”
  说话?
  说话也用不着坐到地上吧?
  杨瓒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左右看看,干脆袍子一撩,陪朱厚照一起坐在地上。
  “太子殿下有何不愉?臣虽驽钝,勉力能开解一二。”
  朱厚照笑了。
  “孤果然没看错,杨编修是性情中人。”
  杨瓒挑眉,性情中人便性情中人。
  只要能将这位青葱少年扳正,别让他突发奇想做出什么怪事,引得朝中言官发难,性情一回又何妨。
  弘文馆中的那本《莺莺传》早给杨瓒提醒,太子殿下正处于叛逆时期,逢弘治帝大行,心中定堆积不少情绪,恰似一根绷紧的弹簧,压得越重,反弹得越是厉害。
  如果不能寻找到协调的办法,要么弹簧被压折,要么施力的人被弹飞。
  无论哪种结果,都不是杨瓒乐见。
  “孤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朱厚照叹气,手搭在腿上,现出满脸愁色。
  “殿下尽可畅言,臣听着便是。”
  “……好。”
  朱厚照点点头,向台阶上一靠,从弘治帝的密旨开始讲起,提了两句盐引,又转到寿宁侯和建昌侯守陵,最后结束在张皇后的质问。
  “孤不明白。”
  望着青石砖上的纹路,朱厚照似在对杨瓒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母后为何不能体谅孤,为何一定要护着孤的两个舅舅……”
  杨瓒没有说话。
  国舅如何暂且不论。皇后的言行不是他能置喙。
  “两个舅舅跋扈已久,孤甚恨。父皇无旨,孤也要将他们送去南京!”
  南京?
  “魏国公徐俌刚正,世代镇守南京。”
  朱厚照解释一句,杨瓒瞬间明了。
  别看张氏兄弟在神京城跋扈,到魏国公眼前,也只有缩起脖子老实蹲墙角的份。
  魏国公是谁?
  中山王徐达的后裔。太宗皇帝的发妻徐皇后便出自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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