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四(187)
谢茂依然在炼化手里的金蚕蛊皮,好笑地看着市里的陶家人。
陶家人真的是太穷了,别人都在交换东西,陶家人全体出动,连带着他们的傀晶,分散在市场各处卖煮好的腊肉、香肠、玉米、烤丸子。为了推销吃食,他们还背着泡面四处游走,傀儡拎着开水壶,身上挂着牌子:泡面一碗五十元。
指尖金光一闪,金蚕脱壳炼制完成,谢茂唤来容舜:“阿舜。”
容舜修为没入门,衣飞石给他乾坤囊他也用不了,因此,衣飞石给了他一个小包。小包袱里也装了不少奇珍异宝,都是修行上能用的东西,衣飞石也打算让容舜去开开眼界。
容舜这会儿正在看包袱里的东西,闻言连忙过来“先生。”
“这个你先带着,回去给童画。” 谢茂把刚刚炼制好的金蚕脱壳给他。这已经是谢茂第二次给童画护符了,第一次是防止赃物侵染,这次的金蚕脱壳则有替死之效。
二人正在说话,一道阴森的灵力锁定了容舜手心里的金蚕脱壳。
背后传来和所有人都一模一样的声音:“这个我要了。开个价。”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口吻。
第554章 两界共主(68)
作为修行界的新一任王语嫣,容舜完全没有任何行之有效的御敌手段。
对方用一道灵力锁定了容舜摊在手心的金蚕脱壳,容舜下意识就想合掌收起,手指竟然动不了。
——这可是强买强卖欺负人了。
当着谢茂的面,欺负他的大徒弟,这事能善了?
对方确实实力强大,谢茂评估了敌我强弱,倏地抽剑,雷击桃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风雷,那一道锁定了金蚕脱壳、压得容舜无法动弹的灵力才骤然散开。
谢茂已不动声色地将容舜护在了身后。
他很意外,按照龙咎的说法,惊蛰小市是个小交易市场,通常是小辈弟子来晃荡。
惊蛰这个时间很玄妙,常有春雷降世,很多老鬼老怪都不喜欢在这个日子里出门。所以,小孩子出来玩,安全。反倒是重量级别的交易会放在正邪两道都舒适的日子里。说穿了,这种交流市场别称销赃大会,没有赃物,销什么赃?
眼前这人戴着面具,长袍黑影,看不出任何代表身份的特征,除了他那道阴森的灵气。
这是个强大的邪修。
谢茂手中的雷击桃木剑蕴含雷炁,至纯至阳,剑尖酝酿着一股风雷 。
这动静已经把周围人都惊动了,全都远远地看着热闹。
谢茂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对方已经发出了冷笑,“小辈人,你年纪轻轻寿数长着,拿着这东西有什么用?若是被人一掌拍碎了脑袋,拿着这宝贝又有什么用?”
他的威胁不仅仅来自于言辞。
谢茂手中的桃木剑蕴含雷炁,专克阴祟,让这人相当不爽。
话音刚落,一道精纯雄浑的鬼气就朝着谢茂面抨击而至,确确实实想拍碎谢茂的脑袋。
谢茂心中纳罕,听口吻也是个老鬼,怎么这么莽?这一着来得厉害,不过,谢茂也不担心,他还有随身空间这个大杀器,可以抵御伤害。
下一秒,当着谢茂大杀四方的那位“本座”,就像动画片的大反派一样飞了出去。
衣飞石出手了。
若他修为不及也罢了,现在养着几千岁的真元,哪里受得了有人对谢茂不敬?
敢在陛下驾前放肆,这是真作死。
瞬间将人轰上天,替谢茂解围之后,衣飞石也没闲着。众人只看见一道长袍黑影随之窜入云霄,又将那位状若动画片大反派飞出天外的闹事者揪了回来,半空中削去三花,一掌劈飞神魂。二人一起落地时,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本座”,就像滩烂泥般软在地上。
……千万不要惹谢茂。惹了谢茂,谢茂可能不会杀你,衣飞石会。
连衣飞石都知道谢茂宽仁的脾气,怕谢茂怪罪自己出手太狠,还上前解释了一句:“不曾杀他。”
在一边带孩子的龙咎和宿贞也都赶了过来,二人见瘫软在地上的黑影,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他吧?
是他。
好么,只能假装不认识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后辈小子摔成重伤,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衣飞石解决这件事的速度太快了,这是他侍奉陛下多年养成的本能。
谢朝的陛下是个毫无战斗力的弱鸡,身份又太过贵重,衣飞石常年侍奉在谢茂身边,最怕的就是出意外。任何有可能伤害到谢茂的不可控苗头都会被迅速掐死在萌芽之中。
这人已经对谢茂出了手,衣飞石和他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把人打到再无出手之力,谢茂安全了,衣飞石才有心思问其他的——比如说,你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先生无碍么?”衣飞石先问候谢茂。
确认谢茂没有任何损伤,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问题——比如, 怪罪他出手太重,出手太快——衣飞石才有闲心转过身来,研究被自己打瘫在地上的黑影。
眼见衣飞石要去揭对方的面具,龙咎连忙说:“买卖争端也是常事,凡事留一线,留一线。”
衣飞石不这么想。
谢茂的雷击桃木剑是天下独一份,今日和对方结仇了,对付能通过雷击桃木剑认出谢茂,他们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谁知道哪天被暗算?
直到宿贞也出面劝说:“时候差不多了。
既然宿贞出面劝说,衣飞石得给面子。
这里所有的成人都戴着面具,长袍黑影,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想要分辩陌生人的身份是很难的,对自己人也只能通过行为举止和说话的习惯语气来判断。
衣飞石在这方面是专家,他认人很少只看脸,就算宿贞打了个岔,反正这人在他跟前挂上号了,躲得过今日,躲不过他日。
“是。”衣飞石抽身欲回谢茂身边。
谢茂是跟着宿贞来见人的,带孩子们来惊蛰小市见见世面是一回事, 宿贞的主要目的是把他引荐给自己在青盟的故交旧友。这群人跟宿贞是好朋友,同样也有利益纠葛,当初宿贞还道嫁人,几乎可以算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不干,她一帮子小弟都只能重新找靠山,对她未必没有怨由。
如今想要在隐盟中寻找盟友,谢茂能借着宿贞的人脉,同样也得自己开条件,另立炉灶。
这边孩子们在惊蛰小市逛着,谢茂、衣飞石得跟宿贞去参加茶话会。
龙咎给宿贞指了路,他自己则预备留在市内,照顾几个小孩子——万一遇上不长眼的欺负上了,总不至于连个做主的都没有。
衣飞石和谢茂倒是不担心几个孩子的安全,铠铠不去欺负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他?
哪晓得衣飞石已然高抬贵手不打算计较了,地上那滩烂泥依然不肯罢休。
他直呼宿贞名讳:“常宿贞。”
宿贞停下脚步。
“你欠我一个鬼子,今日要还给我。”那人艰难地站起来。
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清癯的脸庞,仿佛久不见天日,又似病体缠绵。
宿贞前不久才在入场口露面,不少年轻弟子都还在议论她的往事。
说到底,宿贞再拉风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问题是花栩栩上前拜见且自报了家门。
宿贞不在修界日久,花栩栩的爸妈那是实打实的修界传奇,年轻弟子都听说过东都花家和山阴上清派的威名,热议起来顿时有了参照物,想着宿贞年轻时居然能吊打这两位传奇,小毛毛们必须感觉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刺激。
这边打架抢东西,刷拉一下就结束了,热闹没看着,正打算走呢,当事人居然又是宿贞。
这个被打成烂泥的家伙,居然直呼“常宿贞”名讳,起码也是同辈人吧?一群小毛毛左看右看,把这人上上下下都看了几遍,心底犯嘀咕,不认识啊。哪家的前辈?
龙咎上前劝说:“前辈,有事再商量。”
那人被衣飞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却不代表真的很弱。
他不弱。
正是因为他的强大,衣飞石才会对他下狠手,谢茂面对他都不得不亮出雷击桃木剑。
——当初谢茂初来新古时代,遇上带着黑猫的常燕飞才正儿八经动过剑,后来在特事办遇见几个家族的长老、遭遇海族、刺杀谢润秋时,才动过剑。
逼得谢茂动剑,足以证明此人的修为至少是当世一流。
他揭下了自己的面具,这件事的性质就更不一样了。
大家都是长袍黑影时,打了架就跑,谁也不能怪罪谁。我揍你时又不认识你。
据说匿名市上还出现过徒弟暴揍太师叔的趣事,打了半天发现大家招数很熟悉哈?回家才知道,原来揍的真是自己人。
现在对方亮明了身份,代表的就是他所属的家族和势力。再不能说,反正我不认识你。
宿贞同样揭下自己的面具,走到他身边,说:“你欠我一个朋友,你想拿什么还?”
二人对峙良久。
龙咎打圆场:“老大, 看在远秀的面……”
那人露出一丝冷笑:“是债就得偿。”
他看着宿贞,“你欠我的,若不还我,道心有亏,万劫不复。”
话到此处,天边一道惊雷,有惨白的电光闪烁。
修行者绝不轻易诅咒,言出法随,天地有证。此人虽被衣飞石削去三花,砸散魂魄,根基犹在。
他对着宿贞放的话可不仅仅是威胁耍狠,而是真正地诅咒,若宿贞对他欠债不还,便道心崩溃,万劫不复。
衣飞石请示地看着谢茂。
谢茂点点头,说:“速战速决。”
衣飞石也摘下了面具。
他主演的《岳云传》热度未减,年轻人很少没看过,这会儿全都轰然议论起来。
就说石信臣身手很好,原来真的是隐盟弟子啊。石家?信陵石家不是篆家么?没听说体术出色啊,怎么石信臣那么能蹦?不明真相的群众更蒙圈了,宿贞不是还道嫁人了么?听说嫁的还是容家人。她的儿子怎么又是信陵石家的人了?
“石一飞。”衣飞石自报家门。
“飞儿,这件事我来处……”宿贞不许衣飞石近前。
“他想拿先生手里的东西,对先生动了手,这就是我的事。”
衣飞石很少当面反驳宿贞,可有些事不能含糊,“若是您的故人,儿子自然以礼相待。不过,以儿子看来,这不是故人,是夙敌。恕儿子无礼,事涉先生安危,不能退让。”
龙咎是真有些急了:“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不至于喊打喊杀的。”
他先前不知道为什么打架,也不知道抢什么东西,问过身边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才知道是个金灿灿的虫子——他知道谢茂用大金蚕蛊的皮在炼制东西,这会儿也是豁出去了,拿出一条金蚕蛊,说:“前辈,您要金蚕蛊找我老龙就是了,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