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言说夜晚(234)
他抱着他躺下来,必须非常小心,才能避免触碰到他的伤口。蒋贺之不能真坐实了“喊包”之称,只能忍住鼻酸,每在盛宁身上发现一处新的伤痕,就轻轻地吻它一遍。
盛宁也把自己完全投进了这个宽阔温暖的胸膛中,沿着他一身肌肉的沟壑贪婪向下抚摸,悄悄的,由其健壮的胸腹转入两胯之间。
当他的手指摸到他某一部位的时候,蒋贺之陡然战栗,肩膀青筋如活物虬结、蔓延,他从喉咙深处发出类似兽啸的声音,令盛宁都吓了一跳,赶紧松手——
蒋贺之却及时抓住了那只试图逃脱的手,将它牢牢摁在自己的胯间。
相似的情形更坐实了他曾“夜半来,天明去”,更坐实了那场了无痕的春梦曾确然发生。屈膝跪于盛宁的腿间,蒋贺之小心地捧起他的脸,喘息也重了:“我受伤的时候……你来看过我,是吗?”
盛宁点了点头。
“你把维K换成了抗凝剂,也是为了我,是吗?”
盛宁再次点头,决定从头讲起:“沈司鸿曾留给我一个视频,包含了小梅楼里遗失的那枚U盘,但没有周嵩平那群人切实的犯罪证据,我想,一是他们确实行事太狠毒又太干净,二是他一定给姐姐留了退路,任何由我交出的证据都不能算作姐姐减刑的功劳,他一定希望她能尽早出狱,好好地活下去……”
蒋贺之低了低头,盛艺之死,他负疚至今。
“沈司鸿也曾向我提过,周晨鸢因母亲当面割腕自杀,留下了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去国外治疗了许久仍未痊愈。他暴戾、易怒、常常控制不了自己的暴行,同时又脆弱、敏感、害怕失去、渴望被爱……周晨鸢每次见到血的反应都很奇怪,记得我跟他被爱河大桥的那些涉事司机绑架,当时我替他挡了一刀,血溅满身,他颤抖哭泣、跪地哀求的样子太令人匪夷所思、又太令人印象深刻……后来上面要把我调去政研室,我想或许可以试着借周晨鸢庇护,所以特意在他也在市委大院的时候,去找了周嵩平……”
蒋贺之听不了接下来的话了,那会剖他心肺,令他更悔更痛。他只能用嘴堵住他的嘴,更深入、更忘我摩擦彼此的肌肤与器官。一个近乎狂乱的长吻过后,他调匀呼吸,笑着问他:“还记得……你刚睁眼的时候跟我说了什么吗?”
盛宁还醉在刚才那个吻里。茫然地摇了摇头,忽然又感头疼耳鸣,濒死时候说的话,这会儿他一下子想不起来。
“你说想给我生孩子,生不出就夜夜试,试到生出为止。”
“痴线,”盛宁笑了,也想起来了,“我明明说,我想跟你一起回香港。”
蒋贺之也收起满脸的不正经,有点期许又有点忐忑地问:“还作数吗?”
眼里泪光依稀浮动,盛宁望住这双眼睛,郑重地点头。接着他把又他的伤手踹进了胸口,焐得掌心发烫,以示自己绝非虚言。
这个答案令人豁达,蒋贺之轻轻挑眉,再度低头亲吻爱人的嘴唇,说:“可我不打算回香港了。”
盛宁疑惑:“为什么……”
“我哥今晚会跟你那位老同学见面,长留街的项目最终还是会由晶臣与盛域联合开发,他有意让我任这边项目的负责人。”这就意味着,他们都不用再回港跟那位并不愿意接受儿子与他同性伴侣的蒋瑞臣打交道,但他仍是三少爷,他也仍可以当检察官,这是蒋继之的贴心安排,也是罗美晶及全家人的祝福和成全。
絮絮的吻又落了下来,盛宁仰头,闭目,身体得到抚慰的同时,心也得到满足。在某一处酣然释放的同时,他听见他说,我们一起,有始有终。
第165章 花筵(二)
廖晖出门赴约前,帮佣阿姨手笨,打碎了他曾想送给盛宁的那尊白玉观音。
不是一个好兆。
盛惠德父子沦为毒虫之后,一时间群虫无首,盛域总算迁走了长留街里最难缠的那批人。然而旷日持久的纠缠还是断了他们的资金链,为了缓解债务负担,为了更好地开发这个项目,洪震低三下四几次登门,终于请动了蒋继之。其实晶臣这时出手,名为雪中送炭,实则也有趁火打劫之嫌。但洪震已经顾不得了,迫不及待地就跟蒋二少订下了时间,而地点自然是晶臣自己的地方。
阿姨知道这尊观音像是小廖总的心肝宝贝。她时不时就见他把它捧出来,摸脸摸眼摸菩提发冠,那手势,说不上来的秽恶亲密,跟摸小情儿也差不离了。阿姨是信佛的,看着别扭,没两天倒不见这种别捏场面了,她还暗自庆幸呢,没想到这混小子竟大胆到把观音菩萨揣进了自己的被窝里,她抖被子的时候一个没留神,啪一声,就落地生花了。
“碎……碎碎平安……碎碎平安……”阿姨吓得浑身打抖。
廖晖脸色陡然煞白,却破天荒地不声不响不发火,只是手捧残碎的佛像,久久地静静地跪在地上。
“小廖总,对不起……我……我……”阿姨不敢说出那声“我赔”,她知道自己赔不起。
然而廖晖还是不响。
其实他去钟山北院看过他,但蒋贺之寸步不离,他压根没机会靠近,只能长久地在病房门口徘徊,偶尔揩一把发涩发酸的眼睛,祈祷着他能尽快好起来。
许是他的祈祷显灵,盛宁确实慢慢好起来了。廖晖止不住地欣慰又难过,他想,经此一劫犹如涅槃重生,他应该很快就会跟那位三少爷去香港。
出门时陡降一程雨,挟雷裹电,很骇人。这怪雨来匆匆亦去匆匆,刚刚驱车上路,又停了。廖晖是掐准了时间出门的,然而还未抵达晶臣酒店,一道黑影便冷不防地扑在他的挡风玻璃上——他猛踩刹车,连带着后车也追了尾。下车再抬头一看,竟是几只斗大的老鸦,转眼栖息在了一根电线杆上,齐齐地向着他尖啸。廖晖本就莫名心神不宁,联想到出门前被打碎的观音像,愈感此行不详。
所幸刮蹭并不严重,他赶紧陪完后车的损失,定定心神重新上路。停了车,一路小跑进了包间,一推门,果然,所有人都到了。
廖晖朝一桌人鞠了一躬,自言“我迟到了,自罚三杯”,便咣咣咣地喝了三杯酒,又诺诺地坐到了角落里。洪震嫌他来迟,瞪他一眼,倒也没在蒋二少面前叫他太过难堪。
廖晖当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主位上的蒋继之。难怪初见于长留街时他就觉得蒋贺之眼熟,这对兄弟的样貌实在相像,哥哥雍容,弟弟倜傥,衬得世间所有雄性都见了绌,都像偏要与凤凰毗邻的呆头鹅。接着,他又注意到一个年轻人,像蒋二少的秘书,但两人的关系又明显比一般的老板秘书更亲近些。洪震称其为“霍秘书”,而这位霍秘书挺拔俊秀,默立蒋继之身侧,一举一动都颇见涵养。
廖晖想起自己曾在八卦杂志上看过,蒋瑞臣还有一个姓霍的干儿子,但外头也传说是他的私生子,一直以秘书的身份跟在二少爷身边,他想,应该就是这位了。再细细一看,这位霍秘书没有蒋家兄弟那样明显的混血轮廓,直鼻凤目,显是一张东方面孔,他又想,应该不是亲生的。
“霍名屿,”从未谋过面的年轻人竟主动向他自我介绍,还准确地认出了他的身份,颔首一笑,“小廖总,请多指教。”
洪震坐在主位一侧,一改平日里的低俗蛮横,在蒋继之面前毕恭毕敬,一口一个“二少”,张嘴即是马屁:“晶臣在上海、杭州、武汉等地缔造了不少经典的旧改项目,无一不成为当地的城市地标,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我们非常荣幸这回能够跟晶臣合作,一起开发这个项目……”
说着,洪震主动起身,试图为蒋二少倒酒,蒋继之却以手掌将杯口盖住,微笑道:“先谈生意。”
他有一双被弟弟评为“天生属于钢琴”的手,骨节修长,皮肤奇白,很美。
“是,是……谈生意是得清醒点……”洪震放下茅台,赶紧又举公筷,要为二少爷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