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言说夜晚(111)
“没有这个必要,你要喜欢,我也可以跟你姓。”蒋贺之再次翻身而上,在盛宁的两腿间,呈现出一个悦服于你的跪姿。他微微喘息着弯下身子,然后捧起他的脸,继续说,“到了香港之后,我想家里至少得请10个人,24小时看守的保镖与门卫,随传随到的厨师和佣人,对了,至少还得请一名营养师、一名中医调理师,因为你实在太瘦了——”他停顿一下,笑了笑,“只要你愿意,从此王子与王子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愿意吗?”
他又问了一遍。这一遍,他是真真切切想要一个答案。整座城市静默无声,连求偶的蝉都不唱了,只余存他渴求的心跳声。他迫切地想要告诉他关于这个姓氏的秘辛,如果洸州的官场是兽类的丛林,那么香港就是酣歌恒舞的天堂,只要他姓蒋,他的人生从此就再无苦痛和阴霾。
然而盛宁认真地想了想,想足了五分钟,在这五分钟里,一个断了腿的中年男人和他未及成年的小女儿,一个穿花衣的新寡的中年女人,他们的脸在他眼前浮现又隐去,隐去又浮现,反反复复。他们用悲绝的目光共同敦促他不能逃跑,不能后退。终于,盛宁在这样的目光里败下阵来,轻声说:“我不愿意。”
他看出他明显一怔,该是一下被伤狠了,接着眼神便黯下去,像霎然蒙上一层黑影。
“为什么这么着急?你说的这种生活,我们退休之后也可——”
嘴被封堵了,盛宁反应不及,茫然地睁大了眼,完全被动地任对方用牙齿撕扯自己的嘴唇——一下便咬破了,对方开始吸食他的血液,还不是浅酌即止,而是狠狠地咬啮吮吸,真跟贪食的狼似的。
满嘴甜丝丝的血腥味,盛宁吃着痛却不反抗,眼皮一眨不眨,睫毛簌簌地轻颤。通过这种细微的疼痛,他能清楚感知到这个男人的失望,很快,这个男人又将这份失望用另一种形式向他讨了回来。
整个人溃成一片决堤的水,漫溢四散,都不成人形了。盛宁起初咬牙忍耐,但痛不堪忍,渐渐便忍不住了;接着他开始低声呻吟,但很快感到呼吸困难,连呻吟声都发不出了。
“贺……贺之……我喘不上——”他轻唤爱人的名字试图唤起他的理智,但对方马上又堵住了他的唇,一丝新鲜的空气也不容他汲取。
盛宁濒于窒息,全身痉挛,手上还抓着姐姐的狐狸手串,便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用那水晶狐狸的尖下巴颏儿在蒋贺之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痕迹——啪的一声,手串竟断了,一颗颗粉红色的水晶珠子掉在床上,又掉在地上,静夜里,骨碌骨碌地滚了一屋子。
这一点点不寻常的响动终于把蒋贺之唤醒了。他及时抽身中止了暴行,附在爱人耳边说了声:“腿夹紧。”
在别处解决掉灼灼的欲望,他低头敛目,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既无奈,又怜惜。
盛宁浑身湿透,死里逃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同是男人,他当然知道这一次次戛然而止、退而求次有多难受。
他也知道,没有答应跟他一起去香港,这个男人该有多么失望。
“贺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傻瓜,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他一遍遍地说,对不起,他一遍遍地回,没关系。
这一晚资料到底没看成,盛宁容蒋贺之在自己的腿间发泄了不止一回,然后就被他抱进浴室清理,又伏在他的胸口睡着了。
然而蒋三少自己却是一夜未眠。临天亮的时候,他将盛宁小心放平在大床上,冲澡换衣,走出这间725号房。他穿过社院酒店狭长的走廊,停留在稍显宽阔的电梯厅,然后给还在英国的蒋二少打去一个电话。他说,哥,我真的不能回香港。他说我是他的避风港,可他又何尝不是我的锚,他在哪儿,我就只能停在哪儿。
“你想当爱德华八世,我成全你。”蒋继之居然笑了,再留下一句“蒋贺之,你别后悔”就干脆地收了线。
蒋贺之轻轻叹气,憾然低头,也不知自己这个决定做没做错。那半盅汤的化验结果已出,就是盛艺投的毒。可他却开不了口。
他实在没办法告诉盛宁,他一直感恩、敬重的姐姐很可能是个血案累累的凶手。
第77章 凶案(一)
今天不是休息日,蒋贺之还得开两三个小时的车赶回市局,不欲再回房将盛宁吵醒,便打算不告而别。
摁下电梯按钮,他从镜面电梯门上猛然看见了一张神情忧忡的男性面孔,相由心生,惯常的风流博浪都不见了,连着优越的眉、秾艳的眼都被一种忧郁的气息洇染。这让镜面中的男人看来十分陌生,像一个刚刚经历了战火的伤兵。
电梯到达五楼,门一打开,迎面之人竟是杨曦。
见是旧友,杨曦当即笑出一对漂亮的酒窝,主动邀请:“不留下吃早饭吗?这儿的自助早餐不错。”
电梯继续下行,蒋贺之摇摇头:“还得赶回去上班呢。”
“你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有必要这么夸张吗?”深夜来清晨走,驱车往返五六个小时,只为见那盛宁一面?杨曦胃里一阵反酸,话到嘴边也有了一丝醋味儿,“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一个人躲着偷乐就行了,别到处显摆了。难道不怕贼偷,还不怕贼惦记么?”
“什么意思?”蒋贺之闻言一惊,皱眉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没听到什么,只是将心比心。”杨曦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岔开话题道,“盛检昨晚没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蒋贺之反问,“能说什么?”
杨曦微微一惊,不信,但看蒋贺之这反应,又的确不像知道两人间的那场谈话。如此一想,原来那位盛处长压根就没把他这个“情敌”放在心上。杨曦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我算是领教到了,难怪你说他情商低。我看何止是情商低,根本就是五感矇昧,除了他的工作他什么都不在乎。”
“这话只能我说。”蒋贺之的反应却有意思,全没注意到对方眼里那点求不得的苦,反倒颇为不悦地说,“他只是有自己的处事原则,而官场少的就是这样有原则的人。”
出了电梯,又穿过大堂,走向大门。有个相熟的调查组同仁见是杨曦,扬手招呼了他一声,杨曦却冲人挥了挥手,继续与蒋贺之同行。将人送往停车场,他讪然笑道:“听说盛检的父母多年前都被胡石银的新湘军残害过,结果是一死一伤,连他自己都在那场车祸中吃了大苦头,可他在这件案子上却仍不偏不倚,在所有人都想给胡石银定罪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还费尽心思地想要还原所谓的真相。”
“车祸你都知道?”蒋贺之此刻杯弓蛇影,又沉下脸问,“听谁说的?”
“大哥,我好歹是个刑警队长。”停在那辆高头大马的大G前,杨曦定定望着蒋贺之,“不过恕我不太相信,你刚刚说的处事原则不符合人之常情。这让我不得不另有猜想,盛处长表现出来的‘秉公无私’‘不近人情’都是他的‘自我包装’,通过把别人都衬成浊骨凡胎来凸显自己在体制内的与众不同。”停顿一下,他微笑着说,“仁人者,修其理不急其功。你怕是不知道,现在洸湄两市的领导也都对盛检颇有微词,认为他的仕进之路,走得急了些。”
为免不必要的冲突,蒋贺之不打算再深入这个话题,笑笑,坐进车里,轰隆一响,发动了引擎。台风“罗布”仍未离境,天暗得离奇,风冷得彻骨,晚些时候还会下雨。通过后视镜,他发现这个杨曦一直停留原地,身影渐小,渐远,一动不动,脸上挂着一点笑,有点阴郁,有点哀伤。
这天晚上,孙淼接到了领导的电话,闫立群在电话中的声音很焦躁,他说,昨天土方司机大闹社院这戏你导演得倒是漂亮,可最高检那边拖得了一阵子,拖不了一辈子,再不跟那个盛宁做个了断,我们就全完了。听他的意思,原来这群司机及家属前来闹场,是受了孙淼的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