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73)
“我们第一天正式恋爱还没结束。”
车里光很暗,程声在车顶打下的暖光里盯着张沉的脸找破绽,可他总是那副表情,没人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想要什么。
程声猜张沉一定嫌他笨,因为没一会儿张沉便不再等他瞎猜,主动抬手指指自己侧脸。
这样明显的姿势什么意思程声当然明白,他缓慢凑近张沉,嘴唇在他脸颊上停留好一会儿,撒娇一样先蹭了蹭他的皮肤,之后在他指的地方轻嘬了一口没声没响的。
车里车外很静,立秋后连周边虫子叫声也无影无踪,程声在这片寂静中慢慢离开张沉的侧脸,他有些依依不舍,后退过程中不忘在张沉脖子附近嗅了两下,这样的姿势让他忽然想到什么场景,于是又念叨起从前的事来:“我们见面第一晚你还记得吗?我们躺在一张床上。你那时候穿着一个背心,靠在床头背书,你自己肯定不知道你那时的样子,头发上的水顺着脖子一直流,流到锁骨再流到背心里,我站在门口往卧室里看,看了好久,最后咽着口水爬上床。”
程声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发泄似地说一通便没事人一样侧过身缓缓后退,然而他还未退到一半就被张沉按住肩膀,紧接着整个上半身被牢牢钉在车窗上。
张沉没吻他,但原本按着他肩膀的两只手全移上来固定住程声的脸。车里开始变得闷热,温度一点点升高,程声被张沉捧着脸,一动不动,他觉得张沉有些喘,但很轻,只有自己能听出来。
等终于看够了,张沉凑去程声侧脸吻了一下,正好当作给程声刚刚那一口的回礼。
整晚程声都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他还记得下车后自己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楼道口站了很久。张沉的车停在对面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下,他倚着车窗抽烟,看程声在家门口磨磨蹭蹭不肯上楼,倏地把车窗按上去,只留一扇影都看不见的玻璃给对面楼道。可程声依然没挪步,抱着公文包往车的方向探头探脑。
没一会儿车窗又被按下来,张沉趴在车窗上朝他挥手,语气里全是无可奈何,“你快上去吧,我们明天公司见。”
这句话完,抱着包的程声忽然回神,噔噔噔跑上楼。没一会儿功夫楼上某户原本一片漆黑的窗口倏地亮起灯,紧接着车里的手机振动几下,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我到家了!!
张沉仰头看了一会那扇最普通的窗,等第二支烟燃尽才缓缓合上车窗,掉头往自家录音棚开。
第55章 恋爱记录(2)
接连几份没谈妥的合同丝毫没影响公司的扩大,用小黄那番豁达话讲,他们这帮程声老同学最缺什么?最缺的就是失败经历,他们这帮人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书里电影里讲绝望讲走投无路,他们只狐疑,勉强共情,但从没体会过,现在跑来最容易失败的行当闯荡,若还是一帆风顺才可怕,总该有挫挫锐气的机会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宣布大失败那晚,大家在公司开了几瓶香槟,喝着香槟总结失败原因,情绪未被几份连着谈崩的合同影响,反而每个人都越挫越勇。这帮小年轻窝在会议室里讨论了整整一晚未来方向,直到快天亮才散伙。
程声趴在会议室窗边向外看,看黑沉沉的天逐渐被地平线冒出来的光亮掩住,但他尚未欣赏完一场完整的日出就被随之而来的业务催出门。
冬天即将到来那段日子里,公司再融了一轮资,没多久又新招来一大批员工,区区一层写字楼开始显得狭窄,程声和几个人商量,重新选地,找了栋刚建好的独立小楼,不再与其他公司共享一栋楼。
程声程序员的身份也被彻底剥夺干净,公司越来越大,等着他处理的事早不再是电脑里的代码,秋天往后他每天跑在公司各种大业务间,再也没闲工夫做原本最擅长的技术工作。
没几天入了冬,所有人都换上厚衣服,只有张沉一个人仍旧保持一身夏天装扮。他好像天生对寒冷敏感却不惧怕寒冷,大雪天清晨坚持穿短袖跑步,别人裹着厚衣服嘴里刺溜刺溜往楼上走,他却搭着毛巾在一旁扇风。
偶尔程声遇到他戴着耳机在公司楼下晨跑,心一横,立即决定这天提前上班的计划取消,背包往长椅上一撂,坐在旁边专心看他跑步。
几个提前来公司的同事经过他们,看程声抱着包支着脑袋,大老远就摇胳膊喊他:“程哥,在底下干坐着干什么呢?”
听到动静,程声扬手和他们打招呼,接着转手往另一边跑步不带喘气的张沉那方向一指,“我等张沉,差不多到上班时间我俩一起上去。”
其他人走近了,看程声百无聊赖坐在棵覆着雪的香樟树下,再往他指的方向看一眼,“嚯”了一声,边往大门口走边跟程声唠:“你和小张最近怎么黏得像串糖葫芦似的,亲兄弟都没您哥俩亲。”
程声朝他们笑:“他很有意思的,不然你们也坐一会儿,等到点再上去?”
几个人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活儿还等着我们呢!”
工作日里他俩只能偷偷摸摸眉来眼去,不过大部分时间只是程声单方面眉来眼去——开会时给张沉偷偷打眼色,趁他去茶水间接咖啡时出其不意从背后抱住他,可这方面他总不是张沉对手,刚把手放在这人腰上就被他提溜着抱去旁边桌子上亲一通。
外面同事工作的声音隔墙传来,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敲打键盘的声音全落入程声耳朵里,他觉得刺激,好像在众目睽睽下偷情,胳膊在墙上摸索大半天,终于找到开关把灯按灭,在漆黑狭窄的茶水间里抱着张沉吻了一会,等听到外面渐近的脚步声才让他们的身体分开,转身把灯打开。
挨到快过年,张沉开车载他去冬游。路上程声问他过年回不回云城,张沉却说不回,他每年只和海燕乐队一起过。
副驾上的程声听了自告奋勇举起手:“今年还有我!”
张沉拿余光看了他一眼,问:“你不回家陪父母?”
“他们不用我陪也热热闹闹。”程声靠着车窗一直看张沉开车的侧脸,看了许久说:“陪你最重要。”
张沉显然不信,“你爸妈肯定比我重要。”
程声透着车窗往外看一眼天空,自言自语:“说这话不会遭天谴吧?实在太没良心。”但很快他就回过头,信誓旦旦地说:“你重要。”
这句话结束,一旁的张沉却摇摇头,“你真敢说。”
程声掰着手指跟他数:“真的,按重要程度排,第一阶是你,第二阶是我爸妈和我自己,第三阶是老秦常欣Frank,之后才是其他人。”
张沉终于侧头看他一眼,却只说:“要好好爱惜自己。”
程声脑门抵着车玻璃,想了想,叹口气:“这事很难,需要学习。”
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张沉发现自己也不大爱自己,就不再为难程声,随口道:“是很难。”
前面是颠簸的大土路,一路上程声被颠得晕头转向,恍然间回到第一次去云城那辆大货车上,他没问他们的目的地,张沉去哪里都有他自己的道理。
开到终点,程声先跳下车,往远处一看,只有一眼望不到底的枯草地和芦苇丛。
这样衰败的景却丝毫没有影响张沉的兴致,他停好车,把一众设备从车上搬下来,边对程声说:“枯草也很好看。”
他还告诉程声自己不大喜欢都市,有闲工夫总往穷乡僻野跑,带着他的乐器电脑来雪山草地,坐在这里弹琴写歌看天,和枯草芦苇为伴,慢慢等一天消耗过去。
程声跟着张沉走到芦苇丛里,他看着夕阳里张沉背琴的背影,火红的光把他的黑琴包染得发亮,周围野蛮生长的植物快挨到他胸口,顺着冬日里的寒风一阵阵摇晃,时不时刺在他露出的皮肤上。
张沉随手捋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转过身来问他:“你想不想听歌?”
程声点点头。
他们找到一片空地坐下来,四周是短短的枯草,张沉把琴包打开,刚拉到一半却听到对面人惊讶的声音:“这是……是我送你的那把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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