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46)
他没法子,打电话给秦潇,秦潇在鼓楼东大街开酒吧,形形色色的人认识大把,程声在电话这边求他:“你认不认识对用户市场比较了解的人?不用多厉害,有两三年经验就行,我这边快愁死了,根本找不到人,人家一听我们是创业公司跑得比和谐号还快。”
“你等着,我想想。”
秦潇现在是越过越滋润,人还没三十就开间酒吧养老,天天泡在酒水乐队里被艺术滋养,人也变得心宽体胖,他在电话这头想了大半天,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一哥们来,研究生还是在咱学校念的呢,也算半拉校友。他以前和你一样也是做技术的,前两年转去用研,你要是把钱给足,人家说不定愿意来你这儿。”
“行行行,怎么找他?”
“礼拜六你来我酒吧,那哥们有个乐队,每个礼拜六晚上来我这儿演出,结束了我们几个人一起出去撸串喝啤酒,到时候你俩单独聊聊。”说到这儿,秦潇有点担心,“对了,那哥们儿脾气有点怪,你别跟他满嘴放炮画大饼,就老老实实谈钱,没准能成。”
程声又问:“靠谱吗?我对搞摇滚乐的有偏见,以为都像我以前那样。”
电话那边马上传来秦潇的大笑,“靠谱,特别靠,除了脾气怪其他事都很好。”
“有多怪?我能受得了吗?”
这话叫秦潇思考半天,才说:“应该能,他们乐队那个鼓手,特有你以前蛮不讲理那劲,就这样俩人边打边磨组了六七年,一直没散伙。你俩真要搭起来八成也属于这挂。”
程声心里不确定,可他现在实在挖不到人,只好顺着秦潇来,隔一会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嘴这人现在的公司,听到名头以后开始犯愁:“人家现在公司多大,能来跟我创业吗?”
“你试试呗,那哥们随风飘荡的,不在乎前途,在乎前途还能玩乐队?”
正事聊完两个人开始八卦,程声好多年没再去酒吧看过演出,但知道礼拜六这时间能上去演的乐队要么实力拔群要么有点人气,电话那边“嚯”了一声:“感情你给我介绍这人还是人气乐队?礼拜六才能见着。”
“你来了就知道。”秦潇在那边嘿嘿两声:“他们乐队鼓手是一姑娘,男孩爱看,主唱吉他是我要介绍给你的那哥们儿,盘靓条顺一个帅哥,姑娘爱看,再加上歌好,这不就成了大家都爱看?”
秦潇现在是摇滚圈活字典,聊起八卦来嘴皮子快得像报菜名,他在电话那头跟程声讲起要介绍给他的人来:“你别看那哥们儿玩摇滚,还真挺洁身自好,从不睡果儿。有个果儿喜欢疯了他,但一直勾不上,就先把他们乐队贝斯手睡了,想借机拉关系,没想到那哥们儿屹然不动,那果儿后来又把一个临时给他们拧合成器的睡了,还是勾不上。”
程声“操”了一声,认真评价道:“定力确实像个技术工作者。”
他最近情绪稳定,活得像普通人,八卦心被三言两语莫名燃起来,有点好奇地问:“那哥们有家庭吗?我合理关心一下未来员工的婚恋状况,结了婚的可不行,心思都在老婆孩子身上哪有劲儿创业?”
“没家庭,我还怀疑他是个处男。”秦潇跟他嘀咕:“他在我这里演好几年了,身边一直没人,怎么看都像身经百战的,结果连送到怀里的果儿都不睡,估计等着留给观音菩萨呢。”
电话两头同时发出一震笑声,笑够了程声先打住:“别讲人家八卦了,遭报应。”
这通电话结束,程声扣下电话,忽然想起自己还没问秦潇这人叫什么名字。
礼拜六晚上,程声在镜子前换上件正式衬衫西裤,但转念觉得自己这幅打扮去酒吧实在神经,又去衣柜里挑上t恤短裤换上。再站在镜子前却还是不满意,因为这幅打扮实在像刚出校门的学生,怎么也不像靠谱开公司的老板。
最后程声竟找了件格子衫短袖,好歹有个技术强人的样子。
到酒吧门口时天已经全黑,程声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对地方,最后还是一个也要去喝酒的姑娘领着他过去。
酒吧还没开始营业,门口排起松垮的队,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蹲在台阶上抽烟,衣领开在胸上面,指甲盖涂成五颜六色捏着烟,嘴也几乎全是大红色。
程声挨个打量一遍,后悔自己穿得像上班。
中间他给秦潇打了通电话,秦潇马上从酒吧后门接他,两个人顺着消防通道走,秦潇一面叮嘱他:“你在后台跟乐队待一会儿,他们人都挺好,我要先去前面确认一遍今天店里的酒水。”
后台一团糟,几乎全被乐器占满,音响电线满地都是,有酒吧工作人员拿着话筒在舞台上和乐队开玩笑:“咱BLi走出来的第一支电子摇滚乐队Afluente准备。”
程声找了个落脚点站着,听着话筒剧震,以他十年前的摇滚储备思考,这乐队名听着像重型,要么流行朋克,这些在他观念里才是主流,没想到现在电子乐竟然都玩上了周末主场。他的确和这里脱节了,这些年一门心思钻进学习工作里,既不知道零七年的中国什么样,也不知道零七年的摇滚什么样。人总干一件事要磨掉一层皮,可总不干一件事又要生锈,程声觉得自己此刻就是枚锈迹斑斑的螺丝刀,再想开工却也卡不进正确的槽里去。
忽然,有个姑娘操着大嗓门从背后喊他:“前面站着的那哥们儿,能帮我把鼓搬去台上吗?”姑娘站在顶灯下,伸手往酒吧前面的舞台上指,看样子把程声错认成工作人员,口头竟高高在上提起要求来:“先把底鼓搬过去再搬其他鼓,别给我磕碰了,小心点啊!”
程声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那姑娘在喊他,心里竟是一阵阵发笑,因为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别人对他这样颐气指使。要搁他十七八那会儿,甭管男的女的,敢这么对他一律要打一架,可这次他却轻易接受别人把他认错,甚至走去颠颠鼓,打算一个人把它搬去台前。
再摸到鼓皮,一阵电流从程声指尖直窜脊柱,他已经很多年没再体会这种粗粝原始的触感,程声刚摸一下便开始心悸,连后面有人慢慢靠近他都毫无察觉。
“我来搬吧。”后面那人慢慢走到他旁边,俯下腰拖起鼓底,慢慢跟程声解释:“刚刚那姑娘是我鼓手,一根筋,傻傻的,连是不是工作人员都看不出来。你看穿着就不是,像秦老板带来的朋友。”
这声音朦胧又清晰,裹了十年时间变得低沉,有些熟悉,但更多的还是陌生。程声恍惚间以为自己在梦里,他想到一个模糊的人,但不敢接着往下想,在混沌中和那人搬着鼓往酒吧舞台上挪,中间几次踩到地板上的电线程声也浑然不觉。
他们两个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谁都没去看对方的脸,只是默契地低头走路,一路上不再有交流。
但老天偏不让他们如愿,走到舞台边角时,恰巧顶上一束测试用强光打下来。程声被猛然刺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目光正好落在对面人的脸上。
强光洒下来,整张脸被照得清晰。那人有双狭长眼,薄眼皮,连青色毛细血管都看得清,鼻子上有颗银质鼻钉。
程声停了脚,心脏剧烈收缩,腿脚不自觉颤抖,脊梁骨爬上一阵酸酸麻麻的电流。
对面那人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在强光里无意间抬了次眼,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在他脸上扫过一眼,却在看清他的模样时彻底愣住了。
后面传来姑娘惊讶的声音:“张沉你怎么还帮人搬鼓?调音都调好了?”
第36章 遇
咚地一声,鼓边着地。
另一边张沉反应快,马上用另一只手拖住鼓,等把这大件鼓托平稳才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听到动静,后面姑娘火急火燎奔过来,踩了几下底鼓,见没问题大松一口气,揽上一旁张沉胳膊,“幸好没事,差点以为今晚没法演了。”
说完这句她转过头,看到还发愣的程声,语气不大好:“跟你说小心点,还真给我磕碰了。”
这句指责出口,身边两人都没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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