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关山(62)
王谨之吓得赶忙松开缰绳跑了过去,跪在一旁搀扶着关隽臣,把他从雪堆里拉了出来:“王爷、王爷,您这是……”
“谨之……”
他唤了一声,双手冷得像是结了冰,哆哆嗦嗦地握住王谨之的手掌。
“王爷,我在,谨之在。”
“谨之,入夜了吧。”关隽臣喃喃地道:“怎么就好像站不起来似的,从腰以下,都凉……凉得发麻。”
关隽臣从未这样狼狈过。
他满头满脸都沾着灰白色的雪碴子,紫金冠歪在一边,就这么痴痴地跪坐在雪里。
“王爷,您、我给您把马车叫回来吧,这天儿太冷了。”
“不是天冷,是人不中用了啊——”
关隽臣摇了摇头,很轻很轻地开口了:“这人啊,一跪得久了,先是腿不好使了,然后是腰板,再然后就是心,直到浑身上下,每一块肉都死得透透儿的。”
他的面色灰白一片,嘴角很浅地弯起,乍一看竟分不清楚是哭还是笑。
可王谨之看着看着,却觉自己不知为何声音都像是带了哭腔,他跟随关隽臣十多年,从未见过这般的光景。
面前的这位大周盖世王侯从未这般消沉过,仿佛在这个冬夜已经萌生了死志。
“王爷……您别乱说,此一时彼一时,未必日后没有扳回一城的时候啊……!”
王谨之跪在地上哀哀地磕头道。
“没有了。”关隽臣很平静地道:“谨之,我什么都没有了。”
……
入夜了,长安城宁亲王府中还是灯火通明,仆从们纷纷行色匆匆地在宁元阁进进出出地穿梭着,直到了天将将露出鱼肚白,才渐渐消停。
关隽臣坐在床榻边握着晏春熙的右手,少年熟睡着,鼻息轻轻的,时不时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事物似的微微蹙一下眉毛。
“我的小熙儿……”关隽臣怜惜地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脸蛋。
晏春熙腰上的伤口越有半寸深,里面的肉都已被铁钩烫得熟了。
方才,关隽臣请的医官来了后掀开被褥看了两眼,便于心不忍地道,里面的肉都已死透了,全部都要用剔刀挂了去,方才能包扎。
晏春熙四肢被用丝巾紧紧绑缚住,但是那边医官刚一动刀,少年便已一声凄厉的惨叫,双目赤红,指甲在床褥上发了狂地抓挠着。
医官见状慌忙将一团软布塞进晏春熙口中,这也是怕晏春熙痛极之下咬伤了舌头和嘴唇的缘故。
隔着布巾,晏春熙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惨呼,苍白的面上冷汗密布,将发丝都洇湿,狼狈地贴在了额头上。
少年越叫越虚弱,到了最后,连哼的力气也没有,就只睁大一双往日俏生生的眼睛望着关隽臣,眼里只剩空洞,大滴大滴的泪水止不住地向下流。
关隽臣的心像是被人紧紧地攥了起来,感到自己是那般的无力,甚至连恨都已变得模糊麻木。
有那么一会儿,他简直恨不得自己就这样被就地凌迟了,也要比这般看着他心尖上的宝贝受着这样的苦头强。
晏春熙受了这一遭,只勉强喝了碗参汤吊了口气儿,便再也无法支撑,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关隽臣却毫无困意,一直守在晏春熙的身边儿。
晏春熙是杏眼,睁着时猫儿似的圆圆的,这时一闭上眼线却又长又媚,漆黑的睫毛覆在眼下,睫毛根儿还湿乎乎的。
关隽臣看着看着,竟似痴了似的。
少年的面容与去年此时相比消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那对儿往往女孩家才有的梨涡愈发现了出来,可是此时却并不似往日娇甜,反而隐约显出一点儿苦涩。
小家伙跟着他这一年,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头。
可是为了他,实在是不值当。
他再也不是十多年前那个手握千军破甲的冠军侯,他也配不上晏春熙那一声“天边寒月”。
他不过是个,一日一日渐渐老去腐朽的废物。
“王爷。”
忽然,一声细细的唤声从身边传来。
关隽臣回过神来,轻声道:“熙儿,你怎的醒了?”
“我梦见……”晏春熙的嘴唇虚弱得毫无血色,可是他抬起头看着关隽臣的眼神,却隐约泛起一股柔情:“我梦见长安的雪停了,成哥哥和我一起在院里堆了个大雪人,我还给他戴了一顶斗笠挡风,就像那些来去匆匆的江湖游侠似的。”
“成哥哥,雪真的停了吗?”
晏春熙说着,仰起脸看向关隽臣,眼神又纯真又傻气。
他还殷殷期盼着雪停的那一天。
关隽臣心头一酸,低声道:“熙儿,等你好起来了,我便带你去堆雪人,堆多少个都行。”
晏春熙噗地一声笑了,面上的梨涡浅浅露了出来。
他刚想要撑起身子,却因牵动了腰间伤口,扑通一声又倒回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熙儿!”
关隽臣慌忙起身搂住晏春熙的身子:“身上又疼了,是不是?”
“成哥哥,我不疼的。”晏春熙脸色苍白,轻声道。
“我的熙儿。”
关隽臣摇了摇头,他本是想抚慰怀中的少年,可是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到几乎不忍卒听,
他伏下身把脸贴在晏春熙滚烫的脸蛋上:“你怎会不疼,你定是疼坏了……”
他竟像是痴了一般,翻来覆去反复念着这几句话。
晏春熙眼圈霎时间红了。
他用手轻轻抱住这个高大却忽然脆弱到了极致的男人,温柔地轻拍着关隽臣的背脊,喃喃地道:“我不疼,真的,其实我就是想你了。成哥哥,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关隽臣一下一下地抚摸少年的发丝,可是却怎么都应不出声。
……
承明殿中,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地走到明黄色的龙床旁,然后无声无息地跪了下来。
历来冬天时节,整个皇宫之中,最是暖和的宫殿便是这处周英帝的寝宫,但哪怕炭盆放了十数个,周英帝依然要整个人偎在厚厚的狐裘里。
他手中握着卷宗,转头看了一眼跪在榻前的人:“解药可服下了?”
“已服下了。”夏白眉低着头答道:“蔡太医已诊过脉,说是断雪潮之毒已褪尽,这几日身子会稍虚弱些,之后便再无大碍了。”
周英帝的目光停在夏白眉修长白皙的颈子,眼里隐约泛起了一丝柔情。
他把卷宗放在一边,轻声道:“眉儿,上来吧。”
“是。”夏白眉乖顺地应道。
他解开外袍,脱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龙床跪坐在周英帝身边。
然而即使如此,他仍始终低垂着眼,并未直视这位大周天子。
周英帝看着他,淡淡地道:“眉儿,你不愿到朕怀里来吗?”
“皇上,眉儿不敢。”
“抬起头来——”周英帝声音骤然一沉。
夏白眉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了头。
周英帝托起夏白眉的下巴,细细抚摸着他苍白的面孔,指尖最终停留在那道被关隽臣千军破甲罩面一鞭留下来的刺目痕迹上。
他一双长眸凝视着狭长的伤痕,面色深沉,似乎略有不愉。
“哼。”过了良久,周英帝冷冷地开口道:“朕的弟弟当真好功夫,已有足足月余,你面上这道疤竟还未消尽。”
“皇上……”夏白眉声音一顿,随即平静地道:“是眉儿无能,扰了您的兴致。”
“朕先前与你说,莫要下手太重废了晏春熙,只不过关隽臣既然敢伤你的脸,朕便要毁了他心肝的半张脸蛋。朕需得叫他知道——你是朕的东西,朕打得、杀得,但是他,他连你一根指头也动不得。”
“只是怎的,临到头了你倒还舍不得对晏春熙下手?眉儿,你以前从不心软。”
周英帝说到这里,深沉的双眸里闪过了一丝摄人的冷光,手指一捏,霎时间在夏白眉的脸颊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显然是用了狠劲儿,他一字一顿地道:“还是说……你这是怨朕了?”
“皇上,”夏白眉嘴唇颤抖着:“我……”
“眉儿不怨。”
他喃喃地道,眼角微微泛了红。
夏白眉有着一副变幻莫测的皮相,狠辣时如同一尊从血海里徐徐走来的修罗,可是在周英帝面前,却又时常有着好似女子般阴柔雌伏的一面。
一对白眉哀愁地蹙起时,下面那双本是端方秀丽的凤目里,像是潺潺流动着一泓秋水,似怨又似嗔。
周英帝一时竟也看得痴了。
夏白眉陪他在这深宫之中,度过了漫长而跌宕的十数年,从不得志的太子,到一步步走上登基大典,称帝、封禅。
究竟是多少年了啊……
他怎的竟有些记不清了。
东宫正殿前那株树冠赤红的凤凰木如今都已长到了七八丈高,而他面前的人却像是没变,但再一恍眼,又好像是变了,叫他怎么都瞧不真切。
过了许久,周英帝终于低低叹了口气,将夏白眉的身子拥进了怀中,轻声道:“眉儿,朕的眉儿,你可记得有多久没唤朕一声宁哥了。”
“宁哥。”夏白眉依偎在他怀里,声音沙哑地又长长念了一遍:“宁哥——许久没和你在一块了,眉儿是想你了。”
“朕知道。”
周英帝心里一疼,可是这一疼,却疼得他下身也突兀地硬挺了起来。
他从未有这样的时候,往常即便是夏白眉陪着他,也要被含着舔弄上许久才能有些许动静的地方,竟是第一次这般激烈地有了征伐的欲念。
“眉儿……”
周英帝把夏白眉翻过去按在身下,草草扯下薄衫,粗暴地掰开夏白眉修长结实的双腿,然后就径自插了进去。
这般毫无怜惜的进入,自是无半分温存抑或是欢愉,夏白眉疼得脸色发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并不呻吟,只是将脸埋在明黄色的枕上,手指悄悄攥紧被褥,两瓣臀肉被撞得啪啪作响。
周英帝显然是不满夏白眉这般反应,从后面揪住他散落的漆黑发丝,将他生生扯了起来:“张口,叫给朕听。”
夏白眉被迫高高向后仰头,直到周英帝的面容颠倒过来映在他的眼帘里,模糊而又癫狂。
急切使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失去了身为大周皇帝的从容,而与其他被情欲所左右的粗俗男子没有任何分别。
夏白眉是惯了的,他们的欢爱鲜少有其他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