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关山(24)
程亦轩连忙睁开眼睛,他看到关隽臣那双总是深沉的丹凤眼里突然翻腾起来的晦暗疯狂的神色时,脸色不由也瞬间惨白起来,他凭借着一贯以来敏锐的对危险的嗅觉,察觉到了某种恐怖的氛围。
关隽臣以为自己是生程亦轩的气,可其实程亦轩从来就没有这个力量能够惹他发怒。
他脑中分明想到的,却是扳过晏春熙的身子时,浮现在眼前的那副惨状——曾经那么喜欢他的少年,看着他时连面容都明亮起来的少年,却宁可把自己的大腿掐得血红一片,嘴巴都咬烂了,也不肯与他好好交欢。
晏春熙就真的……那么讨厌他吗?
关隽臣用力摇了摇头,他实在不愿再想下去,转过身径自从床边的小柜里抽出一根黑褐色赤金手柄的皮鞭握在手中,复又站在床榻边,漠然地俯视着程亦轩。
“王爷、王爷……”程亦轩登时被吓得浑身发抖,他抬起头看着关隽臣,一双桃花眼里满是乞求的神色:“王爷,轩儿真的没骗您,轩儿不敢,您饶了轩儿……”
“是吗?”
关隽臣寒着脸,丝毫不理会程亦轩的恐惧,将少年的身子死死摁在床上。
再次进入时,已经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温存,他粗大火热的阳具狠狠地整根插入少年本就红肿受伤的洞穴时。
程亦轩登时克制不住地弓起身子,发出了一声苦楚的呜咽。
“你不是很会叫吗?”
关隽臣冷冷地问,右手一动,“啪”的就是凌厉的一鞭子抽在了程亦轩的胸口。
他最精此道,想下狠手时哪还有程亦轩的活路,只见一道可怖的伤口瞬间在程亦轩薄薄的白皙皮肤上撕裂开来,这一鞭实在入肉太深,几乎立时就有一连串血珠飞溅起来。
程亦轩痛得睁大了眼睛,几乎霎时间生生晕过去。
一时之间竟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失了声,只能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怎么不接着叫了?”
关隽臣又是狠狠地四五鞭打下去,他越是恼恨,语气却越发平稳缓慢起来:“你既然说快活,怎么倒给本王看这样一副死鱼样,想败本王的兴吗?”
几道血迹斑驳的鞭痕纵横在程亦轩本光洁无暇的薄薄胸口上,程亦轩不知为什么,竟然就是叫不出声。
他张开嘴唇,可嗓子却像是哑了似的,只能发出无力的“嘶嘶”之声,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的桃花眼中流淌而下,慢慢地打湿了枕榻,他就这么望着关隽臣。
“你怎的不说话?嗯?”
关隽臣几乎是麻木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他凌厉地质问道:“说,你骗没骗我?”
往日里总是尊贵从容的男子,那双丹凤眼里此刻好像泛起了狼狈的红血丝,这般疯狂的暴戾神色,几乎还从未出现在他面上出现过。
他一边发狠抽打,一边反复地盘问:“你为何要骗我?你根本不快活。你为何就不能听话?就不能服软?”
关隽臣的眼睛发红,他明明在责打程亦轩,可自己的心口却不知怎的又闷又疼。
他知道,他问的根本就不是程亦轩,他想着的是那个跪在正心殿外的单薄身影,所以嘴里的每句话才显得犹如困兽一般颠三倒四起来:“为何就是要跟我闹脾气?你明明快活,你明明——”
程亦轩完全不知道关隽臣最后几句究竟在问什么,可他却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只觉得自己这会定是要死了。
关隽臣真的会打死他的,他便是这么觉得的,在被逼入这样的绝境之时,他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叫,破天荒地大起胆子违逆起了关隽臣的意思。
他开始胡乱地挣扎起来,拼命地想要蜷缩起身体,还螳臂当车般用手臂试图挡住胸口和小腹,可紧接着手臂上却又被狠狠抽了几道深入皮肉的骇人血痕。
当发现这一切都无果时,程亦轩忽然不动了。
遍体鳞伤的少年像是泥塑的人一样,木然地望着床顶的帷幔,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仍活着的事实:“王爷,轩儿是骗了您——”
程亦轩再也不试着挣扎了,他黑色的桃花眼里一片空洞,像是忽然之间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因此反而平静了下来:“轩儿也不是故意的,更不想惹您生气,只是……轩儿真的不知道快活是什么滋味。”
“轩儿入府已有近一年,伺候王爷也时日颇久。可轩儿从未有过哪怕一夜是快活的——王爷碰轩儿,轩儿只有怕,只有疼,再没别的滋味。”
程亦轩自己知道,此话一出,他今后恐怕再也休想得到关隽臣的宠爱,甚至连生死都将变得难测。
可他却竟然好平静,甚至就这么闭上了双眼。
或许于他这样一个人来说,活着,实在是件苦差事。
他真的累了,想必是再也吃不了这样的苦了。
关隽臣却忽然不动了。
他握着鞭子呆在那儿,丹凤眼里闪烁着的怒火却渐渐地熄灭了。
过了良久良久,灯火之下,他的双眼里竟然浮起了一层幽深黑暗的痛苦之色。
那令他心慌的念头,终究还是成真了——
关隽臣忽然不再有兴致再去折磨程亦轩,直接跨下床穿上衣衫,走到外室吩咐道:“把晏春熙给我带到这儿来。”
然后便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又下雨了——
第十四章
晏春熙是被两个下人给半架进来的。
他一双腿几乎已经不能伸直,双脚只得在地上被拖曳着,过门槛时重重地磕了一下。只是如今这点儿小磕碰,晏春熙已经是分毫感觉不到了。
其实刚刚那会儿他本已是马上便要昏过去了,可关隽臣既然召见,下人自然发了狠泼了两大桶冷水上来,强行把他给浇醒,随后草草给他换了件干爽的衣衫,可一头黑发却仍是湿湿地披在背后。
下人们把晏春熙带进屋里之后,便赶紧退了出去。
晏春熙既然站不住,便只能委顿地跪在地上,他头低垂着,身子也在瑟瑟发抖。
“抬起头来。”关隽臣一双漆黑的丹凤眼看着面前的少年,满是复杂的神色。
晏春熙无力地微微扬起头,他嘴唇已经干裂出了道道血口子,脸色惨白到近乎从皮肤底下泛出一层铁青色,往日里那双总是春日般明媚动人的圆亮杏眼,此时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眼里空洞得几乎如同行尸走肉。
关隽臣竟一时之间有些不忍直视,微微错开了目光。
其实熬到了这般田地,晏春熙也已真的油尽灯枯。
这两日一夜地跪下来,除了几口水,他粒米未进,胃第一日还在咕噜咕噜地叫着,到了后来,便像是火烧火燎地剧烈地疼,他眼前是热腾腾的米饭,闭了眼,那香喷喷的味道还往鼻子里窜。
他有无数次,几乎就要毫无廉耻地趴下来,像野狗一样去吞咽地上的饭粒。
他知道,关隽臣无非想看的,无非就是那样的丑态。
先前种种,哪怕诸般伤处之疼,他最终都只能逼自己不再去爱关隽臣,再往前一步都已是不能。
可就在险些真的佝偻了身子去舔食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感到好恨。
他实在好恨关隽臣,竟连这最后这点儿不值钱的尊严都忍心要从他手中夺走。
“你别跪了。”关隽臣虽然强自按捺,可声音却竟然带了一丝颤抖。
“我——”晏春熙的嗓音沙哑得简直令人不忍卒听,他木然地望着关隽臣,喃喃地道:“我站不起来了。”
他好生凄楚。
其实自己的那丁点骨气又能成什么事——这人,一跪得久了,哪怕心里有那么口硬气,想挺直腰板站起来,可这双腿竟也不管用了。
关隽臣实在是稳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俯下身把少年细瘦发抖的身子搂在怀中。
晏春熙抗拒地想要挣脱,可他现在又哪有任何力气,最终只能任由关隽臣抱着他坐回了椅子上。
晏春熙虽然已无力挣扎,可却强自狠狠吸了一口气,支撑起脖颈看着关隽臣的面容。
他这两日下来都没好生睡过一觉,他早已是头疼欲裂,眼里也有些模糊了,可他却仍然死死地盯着关隽臣,一字一顿地道:“你叫我来程公子这儿,可是又想让我学什么新鲜花样了?”
“熙儿……”
关隽臣看着怀里的少年有些陌生的绝望眼神,心口不由慌慌地一突。
他摇了摇头,只是轻轻捧起少年已经瘦削到可怜的小小面孔,几乎是叹息一般,低声道:“我只想看看你。”
“你想看我?”
晏春熙吐出来的每一字,都感觉耗尽了胸腔里的一切气力:“想看我人不人鬼不鬼的这幅样子?”
他说到这里,一口气没倒过来,呛了一下,却喘息着也要执着地继续道:“你可满意了?”
“罚你,并非我的本意。”
关隽臣沉默了许久,可还是忍下了被这样尖锐质问讽刺的不快,温声道:“熙儿,我给了你选择,一直都给了,是你——”
他顿了一下,叹气道:“是你实在太倔。我的确是没想到的,我以为……你只是和我闹闹脾气,也撑不了多久。”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晏春熙光滑的脸颊,然后慢慢向下,握住晏春熙修长的手腕,执起来时却忽然发现,少年的十指竟然都被磨得血肉模糊,在灯火下,那刺目的血色登时让他惊得呆住了片刻。
“指头怎么了?”关隽臣愕然:“有人打你吗,熙儿?”
“我自己磨得。”晏春熙昂起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绝不服输的犟劲儿,他一字一顿地道:“你想让我像狗一样摇尾乞食,我偏不——我、我当真要忍不住了的时候……我便用手磨青石砖地,我就是疼死,也不吃。”
“你!”
关隽臣登时气得几乎发抖,他和晏春熙狠狠地对视着,满眼的怒火却渐渐地,一点点地软了下去,最后,他整个人的气势前所未有地颓然起来,喃喃地道:“晏春熙,你实在厉害。我平生很少服人,可对你,我当真——”
关隽臣几乎是投降了一般,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无奈的神情,抚摸着晏春熙湿漉漉的发丝,轻声道:“你不肯服软,成,我知道了,我都依你。熙儿,这般折磨你,我亦是心疼,我这几夜片刻也没睡踏实过,这几日的事,全是我不好……咱们不闹了,就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跟晏春熙这次较量,才不过两日就是他溃败下来,他已自觉极是没面子,可这会儿面子终究不是最要紧的事。
他是真的心疼,他当年策马沙场时也曾受过更狠的更疼的伤,可那些伤处在他自己身上,却竟然没有在晏春熙身上叫他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