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关山(49)
“我想……”
晏春熙的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当然明白关隽臣方才抗旨意味着什么,他心里也好生不安,可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那股雀跃的心情,他紧紧地抱着关隽臣,语声颤颤地继续道:“成哥哥,你当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知怎的,被这样直白地问出来,关隽臣竟不自觉地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看着晏春熙,少年的一双杏眼又亮又清澈,眼神里情意炙热得像是带着夜色中燃起的火光。
“无论发生什么事,成哥哥都会喜欢我,会护着我,一直都会的,对不对……?”
他甚至没有等待关隽臣的应答,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晏春熙伏上关隽臣的胸口,几乎像是啃咬一般狠狠吻上了关隽臣的嘴唇。
关隽臣有些惊愕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少年兴许是太过急切,又加上技巧不够娴熟,一时之间竟将他嘴唇都微微咬破了,可却浑然不觉一般,仍伴随着喉中一丝丝血腥的味道兀自用力地亲着他。
关隽臣病中本还有些昏昏沉沉,可这下倒着实是醒了过来。
他这一生,从未被任何人这样强硬地吻过,可他却竟然丝毫不想反抗。
晏春熙抬起头,他的身子都因为情动而几乎微微发烫起来,晶莹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淌下,他像是宣示着某种占有一般,又在关隽臣的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关隽臣疼得微微一吸气,修长的眉宇也不由蹙了起来。
晏春熙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出格的时候,这样欺负着尚还在发烧的关隽臣,委实郝然。
可他也从未有一刻这样清楚地意识到——他和关隽臣再也不似从前了。
他再也不是什么罪奴,他亲着的人也再不是什么雍容尊贵的亲王。
在这一刻,他们真真正正再也没有那些地位之差。大周的规矩尊卑,在他们面前,已经荡然无存。
他可以占有关隽臣,可以对关隽臣为所欲为,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爱他。
他的天边寒月,他美到发光的冠军侯。
晏春熙把关隽臣圈在他的双臂之中,几乎是颤抖着,在关隽臣耳边喃喃地道:“冠军侯,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从今以后,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
关隽臣的嘴唇上沁出几滴鲜血,兴许是病中略微苍白的面色让他前所未有地显出一丝柔弱之色。
他一双往日里倨傲的丹凤眼望向晏春熙,可那眼神却近乎是温柔顺从的,他抚摸着少年柔软漆黑的发丝,轻声道:“小家伙——我是你的,从今以后,一直都是。”
关隽臣病中未愈,先前又喝了些汤药,这会儿头尚还有些许昏沉,他本是想再睡一会儿,可晏春熙这会儿倒像是来了劲,光是亲也就罢了,时不时又在他鼻尖嘴唇上轻轻咬一口。
关隽臣还真从没被人这么折腾过,又好笑又好气,心下也着实无奈。
他睁开眼睛,伸手捏住了晏春熙的下巴,哼了声道:“小家伙,你待怎样?”
晏春熙眼神亮闪闪的,虽神情好似有点不好意思,可随即却又一下子扑在关隽臣胸口,用鼻尖轻轻磨蹭关隽臣的额头。
那副样子,倒像是扒着个可口猎物怎么也不撒手的小狼狗似的。
关隽臣忍俊不禁,他伸手将晏春熙细细的腰身搂住。
少年的身子热乎乎的,被他抱在怀里时有些敏感地微微战栗起来,几乎是不自觉地用腿轻轻磨蹭着他。
关隽臣久经风月,岂能感觉不到晏春熙的情动。
他的脸上不由僵住了片刻,晏春熙这些时日可是叫他好等啊,他想尽了办法,昨夜更是连什么面子都放下来了,可这都没换回小家伙心甘情愿让他好好抱一会。
直到现在,才总算叫他等到了少年那桂花糖一般甜腻的缠人滋味,若是平时,他哪还能按捺得住。
可他此时这般情况,又哪能提得起精神……
关隽臣是习武之人,平日里又绝不像寻常王侯那般纵情声色,因此身子骨可称得上是精悍,虽然也年过三十五了,可还从未有过在床笫上心有余力而不足的时候,这还是头一遭知道这般无奈的感觉。
他苦笑着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压不住想要叫少年舒服的心绪,转过头在晏春熙耳边低声道:“熙儿……我帮你?”
本还眼神迷离着的少年的脸上一下子绯红一片,他似乎这才惊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猛地摇头道:“我、我不是,成哥哥,不用的,我……”
他虽然情动不已,可也觉得自己委实太过分,哪、哪有对着病中的人这般的,若在此时还只想着自己,逼关隽臣伺候他,那岂不是太过禽兽了吗。
他这般想着,越发慌张地抬起身子:“成哥哥,你还是歇息吧,我、我出去,不闹你了……”
关隽臣看着晏春熙一双漫着湿漉漉水气的双眼,那微敞的衣襟里露出来的一小截纤细锁骨,丹凤眼里的神色忽然之间深沉了许多。
“别动。”
他一把把想逃走的少年捞回来压在了身下,将晏春熙的双手手腕按在身侧。
然后,他慢慢地俯下身去,用牙齿轻轻咬开了少年的亵裤。
被用炙热的唇舌含住的那一刹,晏春熙叫得几乎像是哭泣一般,他情不自禁地用双腿缠紧了关隽臣,一滴欢愉的泪珠从眼角轻轻地滑落了下来。
一闭上眼睛,便仿佛置身于无垠的漫漫星河之中,快慰如同夜色一般,从心口流向了四肢。
晏春熙想,这是多么的奇怪啊,刚刚才违抗过圣旨的宁亲王,差点被抓入凤狱的他,生死未卜前程叵测的他们两个,却仍可以沉浸在这样的云雨之中。
或许他打心底便是不怕的。
只要能够拥有关隽臣这一刻倾尽所有的爱意,他便无所畏惧。
滚滚红尘之间,谁人无死。
但哪怕是那位坐镇长安的人间帝王,也再不能抹杀有情人此刻的相爱。
……
入夜时分,宁王府两大管事、关隽臣和晏春熙都齐齐聚在翰文斋之中。
虽然如今形势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是翰文斋之中仍然安静。
紫铜蟠龙香炉里燃着熏香,轻烟自龙口中袅袅上升,将他们面上的神情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一般深沉。
“进京的事都准备得如何了?”
关隽臣坐在案桌后,身上盖着一袭狐裘。
他一手搭在太阳穴上缓慢地揉着,苍白的面上仍带着倦容,淡淡地开口道:“我乏得厉害,捡紧要的说与我听。”
关隽臣虽烧仍未退,但府中诸事实在刻不容缓,因此只是匆匆在午后睡了一觉后,便耐着头痛召了王谨之和白溯寒议事。
晏春熙就坐在关隽臣身旁,见关隽臣一对远山般的修长眉宇微微蹙起时,心里不由一疼,他本想伸手帮关隽臣揉一下。
可看到王谨之和白溯寒都坐在下首,突地想到方才关隽臣在病中仍还为了叫他舒服,竟再次屈尊做了那般的事。
他不知怎的就心下一虚,登时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像是生怕叫王、白二人察觉到了什么似的。
“王爷,您将以冠军侯仪仗入京的事,我已飞鸽传书给所有仍还与您关系密切的王侯大臣,您进京之前,此事必定轰动长安城。您将先帝御赐的免死金剑悬于车驾之前,震慑之意已不必说,您的分量之举足轻重,圣上必将要掂量一番。只是,夏白眉终究是乌衣巷指挥使,虽然官阶不高,但仍是身负赤金皇极剑之人,究竟该当如何处置?您莫非真的要与圣上翻脸了吗?”
白溯寒神色凝重,饶是他这般见过大风大浪之人,面对如此巨大的变动,语声之中,也不由隐隐带着一丝慌乱。
“翻脸?”关隽臣看了一眼白溯寒:“谁说我与圣上翻脸了?就因为我拿下了夏白眉?”
白溯寒不由愣住了,他呐呐地道:“王爷,您、您毕竟……抗了旨啊。”
“我抗旨——”关隽臣拿起茶盏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后,眼皮微乎其微地抬了一下,忽然似笑非笑地道:“谁知道?”
他此言一出,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整个翰文斋里霎时寂静一片。
白溯寒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连晏春熙也不由自主惊诧地抬起头,一时之间完全无法领会关隽臣的深意。
“第一道旨意,乃皇上亲笔诏书宣王爷入京,王爷已接了。而第二道旨——”
而方才一直沉默着的王谨之却在这时忽然开口了, 他说到这里,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关隽臣,才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是口谕。”
“你们记住,从来就没有第二道旨。”
关隽臣放下茶盏后,将双手放入暖和的狐裘。
他的脸色如同古井一般波澜不惊,慢慢地道:“我拿下夏白眉,是因为他区区五品指挥使胆敢对当朝从一品亲王不敬。”
“只要仪仗一入长安,本王即把夏白眉放了,请皇上处置,绝不叫皇上难办。”
白溯寒一时之间也有些焦虑,他皱了皱眉,忽然道:“可王爷,那、那就这么把夏白眉放了?这未免太……”
“你以为,我叫你带回来的断雪潮是作何用途?”
关隽臣眯起眼睛:“口谕不过一句话,如果圣上想要断雪潮的解药给夏大人留条命在,那么本王就不曾抗旨,翻脸——从何谈起?”
他说到这儿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浓墨般的夜色,嘴角甚至挽起了一个冷冷的讥诮笑容:“与天子过招,暗地里是一回事,明面上——为人臣子者,咱们总得给天子保住面子。”
晏春熙仍在关隽臣身边坐着,可听到这儿却不由怔怔地愣住了。
他从来都是仰慕关隽臣的。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真正感到关隽臣的心机智谋,实在是深不可测。
他甚至毫不知晓,关隽臣究竟是在何时将这一盘棋,每一招如何布局都已想得这般缜密。
而除却权谋之外,更可怕的是,对君臣之道、人情练达,都已体悟至炉火纯青。
晏春熙这时竟忽然想起了夏白眉之前宣的周英帝的亲笔诏书——
“宁亲王关隽臣,功勋昭著、机权果达,乃大周万世之能臣。当今朝野,奸佞横行,朕危忧积心,神魂仓惶,当此之际,则令宁亲王即日入京,以应大局之需。钦此。”
哪怕是这等境况下,他仍字字记了下来,实在是因为这份诏书虽然简练,却实在写得犀利。
“功勋昭著、机权果达,乃大周万世之能臣。”
哪怕是周英帝,也不得不给关隽臣这等美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