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当空(222)
顾羿知道, 落败只是早晚的事, 但他要尽可能延长这段时间,一直等找到萧烬。
顾羿至今都不知道萧烬究竟被关在哪儿,他倒是很想跟萧烬说上两句话,可惜根本没机会。
顾羿不能让善规教在这时候破防,曹海平要六大派的掌门人,顾羿只找了三个, 除了徐云骞以外还剩下四个, 在不确定萧烬是死是活之前, 顾羿死也要守住善规教。
顾羿出面时他们已经一路杀到将军坡。
他去的时候火光连天, 正道杀上来, 到处都是鲜血的气息,“怎么样?”顾羿问。
“薛柏年死了。”曾经是薛柏年在此守阵, 薛柏年一死,阵法就破了。
顾羿听到了只是皱了皱眉,这事儿如果是徐云骞策划的, 薛柏年根本支撑不了多久,魔门十二宫如今就剩下五个完好的,死了两个,伤了三个。
顾羿夺过手下的弓箭,三箭齐发,连着刺穿三人。
可是没用,人越来越多,顾羿这时候不能出面,出面是必死无疑,他死也要拖着曹海平一起去死。
“怎么办?”付参天问。
顾羿阴沉着一张脸,他在这山底下埋了□□,原本想着一起死了算了,什么曹海平什么正道,大家都死在这儿,魂归魂土归土,一把火烧成灰,九天之下亡魂千万,什么正道邪道,骨灰那么一扬都他妈一样。
可是现在不行,徐云骞在山上,顾羿得把他送走,他咬了咬牙,道:“撤进沼泽,放毒烟。”
付参天抬头看了一眼顾羿,他原本以为顾羿要大开杀戒,顾羿冷冷瞥了他一眼,“我说话你没听见吗?”
付参天皱了皱眉,顾羿的方式保守但也没错,他低着头下去传令了。
这场恶战一直持续到入夜,顾羿面无表情听着各方汇报,沼林里有瘴气,加上毒烟,正道半个月内都打不上来。可玉蝎宫死了一半,半个月前善规教有上千人,如今只剩下几百。徐云骞的出现扰乱了阵脚,顾羿原本想着支撑两个月,现在看来最多一个月,可能都不用一个月。
他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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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羿走时只留了两个人,其他人全部遣散,徐云骞在魔宫内走动毫无阻碍,桌上就放着顾羿的布防图,他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没收起来。
徐云骞起来看了一眼,走到桌前还有三步时停下,没有再向前。
他不想看,自己也没那么下作,睡了人家教主,还看了他的布防,那他跟那些使美人计的细作也没什么分别了。
顾羿住的地方有些乱,估计这两日总是熬夜,手底下的人也不好收拾,他都能想象到顾羿在这张桌前干什么。
可能翘着二郎腿搭在桌上,一边想着事儿,不过现在天冷,可能蜷缩在椅子里,皱着眉头听属下禀告。
徐云骞爱洁,想给他收拾收拾,没碰布防图,把桌上笔墨纸砚收了,往八宝匣里收东西的时候,他动作突然一顿,里面滚了颗糖出来。
徐云骞捡起那颗糖,剥开糖纸放在嘴里,品了品,甜的。
他想起乙辛说的那句话,“他出门看到甜食就买点买回来也不吃也不给别人吃,就放着,放坏了就扔了再买。”
乙辛说的是真的,顾羿真的藏了很多糖,一颗也不吃但哪里都有。徐云骞嗜甜,顾羿一直都记得。
徐云骞对顾羿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如同刻入本能一样,他几乎有些病态地在做这些事,存储徐云骞喜欢的东西,一遍遍去找他的替代品,保留着徐云骞吃饭烫筷子的习惯。
当他察觉到时极其恼怒,不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这些印记。
徐云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有时候希望顾羿离开他之后能跟别人在一起。当他痛苦的时候能找个人来陪他,找个人全心全意待他,而不是像这样……一辈子都在追寻一个徐云骞的影子。
他会一遍一遍地去找徐云骞喜欢吃的甜食,他会一遍又一遍重复徐云骞的习惯,他会给自己堆一个雪人,他会在不同人身上找徐云骞的痣。
顾羿有些病态,畸形,疯狂,好像是心里得了病,从灭门案之后一直没好过。
他表面上强大,内心却如此脆弱,他很不完整,需要别人来填补,徐云骞入侵了他的内心,征用了他的领土,进入了他的世界包括身体。抽身离去时顾羿整个人就是空的,分开后顾羿不得不去找东西去填补,他想给自己找个新的伴侣,每一次尝试,每一次都发现不行,每一次都失落,痛苦,如此循环往复,进行了整整十年。
顾羿……一直在找他。
徐云骞回想在白麓城时两人重逢时的样子,顾羿已经见到他,他见过那么多赝品,好不容易找到了真迹,却没有想要更进一步,当时他知道没有更进一步了,或者说他不敢了,他宁愿守着一院子的赝品也不敢向前一步。
顾羿是个很怪异的人,需要人耐心去理解,然后去告诉他一些规则,他身上有很多动物式的东西,生理和心里的压抑把他整个人困住。
像是一把锁,永远在找徐云骞这把钥匙。
徐云骞本来以为自己会吃醋,没想到越是深挖下去,地下深埋的东西就越是让他震惊。
徐云骞仔细看着顾羿的住所,仿佛在不断探寻顾羿的内心,他刚走到后院就看见一条狗,脖子上没套绳,带了个黑色的项圈,这只狗灰毛,唯有背脊的颜色是黑色的,像是刀背一样。它原本抱着骨头在啃,好像是察觉到有人,耳朵竖起来,满脸警惕地看着徐云骞。
小狼,徐云骞一眼就认出来了,徐云骞跟这只狗只相处了三个月,那是在天樾山时他跟顾羿一起养着的,这么多年他都已经忘了,可顾羿还记得,甚至还亲自接到自己身边来养。
顾羿走时留了人,此时战战兢兢跟在徐云骞身边,深怕这位公子哥出了什么事儿,小心提醒他:“公子小心,他不让人摸。”
顾羿院子里仆从少,以前除了乙辛也没什么人能制服得了这条恶犬,进后院的人怕得要命。
小狼被顾羿养得凶猛,呲牙咧嘴的,朝着徐云骞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这小东西站起来有人那么高了。
徐云骞看了也不怕,道:“拿块肉过来。”
仆从怕死了顾羿的狗,都不敢进门,抖抖索索地给他端了一盘肉,小狼吃得多,这点也不太够,徐云骞看到他手抖,道:“你不用跟着我。”
仆从松了一口气很感激地看着他,一溜烟跑了。
小狼很警惕地看着他,人走近之后就呲牙,徐云骞停在十米开外的地方,轻轻把肉放下,然后也不逗他,好像也根本不在乎这小东西要干什么,小狼吃饭,他就抽出一本话本看,顾羿家里很多这东西,经常看到哪儿丢到哪儿,一本《笑林广记》顾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有时候还在旁边写写画画,顾羿画画挺好看,书里讲到野猪他就在旁边画了野猪,栩栩如生还挺可爱。
徐云骞一边看一边听那边的动静,过了一会儿那边发出一阵响动,他余光看见一个毛绒绒的影子。
徐云骞故意不理他,眉毛都没抬一下,面不改色地翻了一页书。小狼好像对他起了一点兴趣,站起来绕着他走了两圈,一边闻徐云骞的气息。
徐云骞进来时的衣服早就毁了,他穿的是顾羿的黑衣,身上带着一股顾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