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当空(194)
徐云骞这么一提,两人都没了看戏的心思。
“师兄,”顾羿问:“你住在悔过崖干什么?”他小时候住在悔过崖是为了练剑,如今已经练成剑法怎么还住在悔过崖?
“思过。”徐云骞道。
顾羿皱了皱眉,“因为我?”徐云骞这辈子做过最大逆不道的事就是为顾羿承担了弑师的罪名,他付出的代价是一只手和十年的自由,这件事顾羿一直很介怀,他没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徐云骞道:“因为我自己。”
徐云骞看着顾羿,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话:“我太自负了。”
顾羿偏头去看他,没听懂这句话,徐云骞是自我惩罚。
徐云骞有些话一直都没亲口跟顾羿说,道:“你跟师父之间的恩怨原本就跟我无关。”
正玄山和顾家之间的恩怨纠缠在一起,不是一句是非黑白能分得清的,十九岁的徐云骞太自负了。
顾羿不肯来找他是因为当年顾羿答应了徐云骞,这件事无法磨灭,顾家人言而有信,他答应了要保徐云骞,不论多恨关键时刻一定会保,他答应了徐云骞不弑师,之前一直因为这件事介怀。
徐云骞道:“对不起。”
顾羿眨了眨眼睛,他第一次听到徐云骞道歉,感觉很奇怪,“我没怪过你这个。”他从未因为这件事怨恨过徐云骞。
他顿了顿,好像是怕徐云骞介怀,又道:“你是为了我好。”顾羿能辨是非,徐云骞说这句话时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事实上他说的没错,顾羿弑师后的下场并不算好,他真的这辈子毁了。
徐云骞道:“莫广白在大漠。”徐云骞能猜到祝雪阳要干什么,他手中唯一的筹码可能只有一个莫广白,祝雪阳能叫走顾羿只能是说这个。徐云骞不喜欢失控,他喜欢把控一切,他要堵住顾羿的退路。
如果顾羿非要跟祝雪阳做交易,那应该跟他做交易。
顾羿突然偏头看他,他们之间有很多事没解决,像是横在两人之间的沟壑,顾羿快死了,他有些事早就放下,没想到徐云骞竟然会主动提起。
“如果你想报仇,”徐云骞道:“我不会干涉。”
“他不是你师父吗?”顾羿问。
徐云骞道:“我拜他为师是为了去杀曹海平,还是那句话,你们两人之间的仇怨我不管。”
一码归一码,徐云骞拜莫广白为师是迫不得已,当时他左手剑被废,顾羿被曹海平带走,他拜莫广白为师是为了学武,他必须要有可以对抗曹海平的本事。
顾羿反而问了一个其他问题:“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顾羿杀了王升儒,他亲手杀了徐云骞的师父,他造了不少孽,薛林海再次跟顾羿见面连自己住在何处都不敢透露。按照正邪不两立来看,徐云骞应该除了他这个祸害。但在白麓城重逢,徐云骞竟然没有丝毫犹豫,他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目的,把顾羿带回正玄山,不论发生什么都没动摇过。
徐云骞道:“你是我师弟。”他给了同样的回答,当年祝雪阳问他为什么给顾羿承担弑师罪名,他也是说了这句话。
即使他不知道生死崖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使他不清楚王升儒和顾羿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甚至他十年来听到关于顾羿的消息全部都是坏消息,顾羿又杀了多少人,又是什么样的名声,传闻里的顾羿十恶不赦,奸/淫无度残虐嗜杀。
但徐云骞始终知道一点,顾羿是好是坏也不应该让别人来判定,顾羿真做错了什么事,也应该他来处罚,其他人不配。
顾羿愣住了,自从顾家刀宗被灭的那一天起,王升儒防着他,祝雪阳恨不得他去死,过往遇到的人怕他敬他的不少,唯独没有人信他。
这是顾羿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
顾羿从小就知道不能跟徐云骞动手,小时候学武徐云骞跟很多人对招,唯独很少跟顾羿动手。
他们下不去手,那是黏黏糊糊,如同藕断丝连,谁也狠不下心,无法彻底斩断的东西。
徐云骞可以不爱他,但一定会保他,一定会信他,自己是他唯一的师弟,他们的牵绊比任何人都深,不论什么时候不会怀疑彼此,多次想要致对方于死地都会在最后一刻留手。
他们心照不宣,哪怕十年都不需要交谈,哪怕不用在一起谈情说爱,但一定会做出那个最好的选择,明面上可以闹得再凶,关键时却可以毫无保留死守对方。
人们常说一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顾羿这辈子能遇到徐云骞不知道是哪儿修来的福分。
“师兄。”顾羿突然叫了一声。
“嗯?”徐云骞一扭头差点跟他撞了个正着。
顾羿突然向前走了一步,他跟徐云骞挨得很近,险些撞到他的鼻梁,透露出一点咄咄逼人的气势,顾羿是很野的,他有攻击性有侵略性,却要在徐云骞面前心甘情愿收起爪子,他自我放逐又自我约束,强行把自己关进囚笼。
“我现在亲你,”顾羿贴着徐云骞,距离他的薄唇只有半寸,却在这时候抬起眼,问:“会太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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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亲吻
雨越来越大, 唱戏的走了,身边那些少男少女早就跑没影儿了,台上空荡荡的, 四周很安静,只剩下雨水声,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
顾羿没有等徐云骞回答就倾身吻上去, 他是浅尝辄止的,轻轻吻上冷冰冰的唇, 然后分开, 仿佛在试探徐云骞的底线,他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野心, 抬头看了看徐云骞, 对方没什么表情, 连呼吸都没错乱一分, 仿佛一尊神像,对世间情爱不为所动。
顾羿皱了皱眉, 无法确定徐云骞的意思,他不迎合, 但也不拒绝。
顾羿已经搂着徐云骞的腰, 紧紧把他压向自己,正要有所动作,突然听到一阵脚步身, 他不得不收回手,后退了一步,规规矩矩站着。
刚藏好就看见眼前跑来一个人,对方大概是碍于徐云骞的身份, 停在十米外的地方,不确定地问:“掌教?”
老道士听那帮小弟子说徐云骞在这儿,本来以为是个玩笑话,没想到竟然真的在,他刚当掌教没多久,怎么不在正玄山?跑出来看戏的?
徐云骞应了一声,握住了顾羿撑伞的手,下意识倾斜雨伞,把顾羿的身影遮在伞下,“怎么?”
“掌教?”老道士问:“你这是……”
顾羿的脸被伞遮住,他只看到伞下露出的衣服,两人挨得有点过于近了,他没见过徐云骞跟谁这么亲近过。
徐云骞冷声回应:“跟老友叙旧。”
老道士没怀疑,道:“云长老叫你。”六大派围剿善规教定下来了,但很多事没敲定,有不少琐事等着他处理。
顾羿知道不应该久留,他们过段时日又是一正一邪势不两立,云出尘跟徐云骞议事商量的就是怎么铲除顾羿这个祸害。顾羿没说一句话,只对徐云骞一挑眉,无声说我去那边等你。
他倒是很懂事,知道怎么避嫌。
顾羿正想走,手腕被人扣住,那力道有点大,让他有些疑惑,不远处道士还在等待徐云骞的回答,他把自己扣着干什么?
顾羿一回头,徐云骞沉沉地盯着他看,徐云骞一手拽着他的衣领,猛地把他拽向自己。挨得太近,顾羿能闻到徐云骞身上的檀香。徐云骞没有回应同门,手中的伞倾斜幅度更大,黑色的油纸伞遮住两人,雨水全部朝着一侧滑落,哗啦啦顺着伞沿落下来,落雨声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