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当空(183)
他不能慌,他慌了就完了,徐云骞紧紧抱着顾羿,脸贴着顾羿的脸颊,问:“我该做什么?”顾羿熬了十年,肯定有办法。
“把我……锁进刑司堂……”以前都是乙辛在地牢里陪着他,顾羿知道刑司堂有刑具,到时候百里玉峰知道怎么办。
“别、别管我。”顾羿太疼了,疼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被鲜血呛住了喉咙,“我很快……就好……”
徐云骞僵直在原地,不敢相信顾羿刚才说了什么,他让自己把他锁起来,像一条狗一样,任由他自生自灭。顾羿离开他十年,千丝绕三个月发作一次,蛊虫啃食他的心脏,他就是这么挺过来的。
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徐云骞突然想起他身上的那些伤痕,手腕脚踝和脖颈,周而复始磨上伤痕,这辈子都无法痊愈。
徐云骞不可能把他锁起来,他做不到,他不能给顾羿戴上镣铐,让他在漆黑的刑房等死。
分别十年,他们才见过几次,还没说过几句话,顾羿不能就这么死了。
徐云骞紧紧抱着他,吼道:“把沈书书叫过来!”
门外很快就有人闯进来,他们本来是要伏击顾羿,杀了这个魔头,打开门却看见了这幅场景。屋内一片狼藉,香炉和茶碗打翻了一地,而他们未来的掌教正抱着顾羿,顾羿双腿在挣扎,被徐云骞牢牢扣在怀里,徐云骞双目通红,抬头看了他一眼,“去把沈书书叫过来!”
手下没见过徐云骞这样,这个像小神仙一样的人这辈子都没失态过。
有人慌乱地跑出去找人,徐云骞把顾羿抱上床,他顾及不了自己的左手,根本察觉不到左手是不是好了。
顾羿刚开始还在剧烈挣扎,徐云骞不得不死死按住他,那种疼法常人难以想象。到了后面顾羿像是没力气了,只剩下细细的抽搐。
顾羿盯着床帐,察觉到这次好像不同以往,曹海平让他不要断药不是吓唬他,不吃药真的会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徐云骞让他靠在自己大腿上,顾羿很温顺地贴着他,仿佛一切乖戾样子都统统收回,只露出了原本模样,叫了一声:“师兄。”
徐云骞心里一颤,因为这句师兄而心口发紧,徐云骞怀抱着他,他从未感觉这么无助,摸着他的脸,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他猜到了顾羿的遭遇,天樾山脚,顾羿替他吃了蛊虫,他当时吃的时候可能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来知道了也没有怨恨过,他一直是心甘情愿的。
顾羿睁开双眼,这种时候都还能笑出来,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活不久,所以没有之前那么别扭,“你……受不了的……”
这种苦顾羿能受,徐云骞不能,他要当小神仙,顾羿会让他当个小神仙,他说好要保护徐云骞的,那就一定会护到底。
曹海平要一个王升儒的徒弟,不是徐云骞就是顾羿。徐云骞天之骄子,他不能杀了王升儒,徐云骞要是杀了王升儒这辈子才叫做葬送。顾羿命贱,背负恶名无所谓,徐云骞不能。
徐云骞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我能。”没人说徐云骞不能受这种苦,他的命不比顾羿金贵。
“我……不能。”顾羿不能,他每次毒发,一想到这种苦是要徐云骞来受就觉得疼。
真傻,怎么就这么傻。
徐云骞感觉眼睛发酸,他把顾羿抱起来,顾羿好冷啊,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冷,他想让他暖一点,顾羿沉沉的脑袋靠着徐云骞的肩膀,徐云骞怀抱着他,想让顾羿跟自己说说话,“顾羿,你别怕,沈书书就来了。”
他不知道沈书书什么时候来,可他必须要说点什么。顾羿的脸埋在他脖子上,很轻地说:“师兄,我想你了。”他没有说我喜欢你,他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他说我想你了。这句话想说了好多年,以前只能说给一个雪人听。
徐云骞紧紧抱着他,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冰冷,他好像根本看不清这个世道。
顾羿嘴角溢出鲜血,不论怎么擦都会有新的涌出来,徐云骞别无他法,除了抱住顾羿竟然什么都做不到。顾羿有气无力道:“我死了……别把我……埋……起来……我怕冷……”
徐云骞感觉眼泪滚下来,他的小疯子怕冷,一入冬就把自己穿得像个熊一样,他会在床上给自己搭一个巢穴,一整天都不肯从被窝里钻出来。但只要徐云骞叫他,他就愿意去雪地里玩一圈。
顾羿捏住脖子上的红绳,徐云骞当年送给他,不过一个铜板,他戴了这么多年,临死之前突然想拽住,顾羿的声音变得很低,“师兄……我疼……”
徐云骞突然想起山婆的那句话,顾羿的魂容易跑,让他栓紧他,可徐云骞感觉怎么抱都抱不紧,“不疼了,师兄在这儿,不疼了。”
顾羿握着红线的手指一沉,红绳被拽了下来,红绳已经旧了,不如以前鲜活,却像是血一样刺痛了徐云骞的眼睛。
“小狗一样,该给你打一幅项圈拴住,看你怎么跑?”
这东西是徐云骞送的,顾羿一次也没取下过,现在断了。
徐云骞身体一僵,甚至不敢低头去看,唤道:“顾羿?”
顾羿没有回答他,只剩下一片静默。
第135章 真相
整个苍溪院外围着不少长老, 百里玉峰几个长老早就来了,他们本来是举山之力伏击顾羿,如今也不知道来的算不算凑巧, 顾羿已经闭眼了,随随便便来个道童都能送顾羿归西,距离杀了顾羿还剩下最后一步, 此时却遇到了最大的阻碍——徐云骞在守着。于是他们只能沉默,站在院中如同一群乌鸦, 等待顾羿死亡之后群起而攻之。
徐云骞的亲信在院中, 没有徐云骞的命令,没人能进去,有个长老嘲笑道:“这是要造反吗?”
只有善规教那种地方才会狗咬狗, 邪门歪道才玩几方人马混战那一套, 正玄山最讲规矩, 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优雅, 不能失了分寸,没想到他们这帮老东西还能看到徐云骞跟他们作对。
沈书书被人护送着进了院中, 挎着一个药箱,对长老们的目光熟视无睹。沈书书赶过来时顾羿已经闭眼了, 他一看就知道事情要糟, 这两年他听说过顾羿的事,看到之后还是皱了皱眉,徐云骞把顾羿紧紧扣在怀里, 很木然地在坐着,他一手摸着顾羿的脉门,一边把内力一缕缕送过去,就想让顾羿能暖和点,
沈书书叹了口气:“唉,小子,你总得让我看看吧。”
徐云骞看了一眼来人,整个正玄山只有沈书书对顾羿好,沈书书从不问顾羿的出身,哪怕顾羿如今变成了个人人喊打的魔头都无动于衷。徐云骞松开手,沈书书得以碰到了顾羿的身体,他连脉都没把,一针扎在顾羿头顶,连着扎了四针。都不用把脉,沈书书也看出来顾羿活不久了,这时候先留着人一口活气。
扎完针之后沈书书才开始摸脉门,他平日里一直笑嘻嘻的,从来也不把什么大病放在心上,这次脸色很难看,徐云骞跟他认识了二十几年还没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
幸好沈书书并没有说让徐云骞回去准备后事,他飞快地去写了张药方,一边写一边道:“瞎折腾,你应该早点叫我来。”
徐云骞一直想方设法带顾羿回去看病,这不是他能左右的,听闻这句指责也没反驳,问:“他怎么样?”
沈书书写完药方嘱咐道童去抓药,又让人把浴桶搬出来,他忙里忙外,只能抽空回答徐云骞,“是死是活的事儿我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