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3)
“哪怕是他真的不要你了,”瞿淮的言语里带着他一贯的冷静:“这话也要等到他亲自开口说。”
“你的世界里承载两个人的重量。你不可以一个人决定。”
肩膀在发抖,灵魂被撕毁被炙烤,心底一遍一遍大声呼喊,捍卫所剩无几的信心。
我们没有分手,我们只是暂时分开。
至少要等到他回来,亲自对我宣判。
见他身体放松,瞿淮适时递眼色给赵宁,一掌劈晕,扛上车打道回府。郁晟儒上前脱下外套把小狼崽裹得严严实实:“衣服穿好回去睡觉!你要是感冒了我就操死你。”
一夜无话,直至天光大亮。
许迟川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别墅书房,打开门看见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站在屋外,恭敬却强硬:“同学,我们大哥发了话,醒了就送你离开,车在门口,请吧。”
“瞿淮呢?”
“和我们老大在一起,你放心,他绝对安全。”
别墅外停着一辆辉腾,刚要上车听见背后有人叫他:“慢着。”
回头,是昨晚带着瞿淮来找自己的男人。
郁晟儒走下台阶,极有压迫感的身高与气场叫人不敢放肆:“许迟川?”
“是,”心里害怕面上却不肯显露:“昨晚谢谢您。”
“不用,我只是看在瞿淮份上才管你这点儿小事,”男人锐利的眼如犀利鹰隼:“但是小朋友,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你知道昨晚如果我不出面,他很可能拦个黑车去找你,如果路上出了事,你负不起责。”
“明白了吗?”
“明白,谢谢晟爷。”
合眼坐在副驾驶,耳边还是郁晟儒那句“你负不起责。”
“谁让你坐这个的!”是穆时海发现他坐摩托车的生气:“路上出事了怎么办!”
“可你在等,我赶时间才……”
“那也不行!”小少爷负气往前走,他委委屈屈跟在后面,穆时海突然转身一把扯过自己抱进怀里,手劲大得吓人,余怒未消:“再有下次我真的生气了!”
摸索手腕上的表,想从外物借来些底气,撑住独木难支的决心。
日月山河还在。
要等。
第3章 这个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
青大王牌专业,一法学二金融,以专业难度大作业多闻名全校,令人闻风丧胆,课程是最多的,考试是最难的,头发是最少的,绩点是最低的。哪怕已经经过大一一年的搓磨,大部分学子在面对不苟言笑的教授时依旧心惊胆战。
许迟川刚回学校就被告知噩耗,昨天杨教授点名发现他逃课了。刘婺和陈可暄一脸沉痛:“去吧小川,老杨说了,你得去办公室找他一趟。”
学院三楼办公室,杨教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小孩,胆肥了呀,我的课都敢逃。
“许迟川。”
“到!”小孩挺胸收腹站得笔直,不敢直视老师:“老师我错了!”
“说吧,逃课干嘛去了?见女朋友?”
“……不是。”
“不见女朋友你跑个什么劲?”杨教授推了推老花镜:“去把笔记补上,期中考试没有九十分就算你挂科!”
“……好的。”深深鞠一躬:“谢老师不杀之恩。”
学院离宿舍楼很远,平时上课全靠共享单车和校车续命。刚进宿舍大门瞿淮电话就来了:“在哪儿?”
“寝室楼下。”
“正好,别上楼了,去大门等我。”
“干嘛?”
“下午两点约了王医生,现在去。”
“我……”
“你说个不字试试?”清冷的嗓音里全是暗戳戳的威胁:“我大半夜跑去找你,你还不听我的话?”
“但……”
“别说那些你用了一千八遍的烂借口,”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身后:“回头,我们现在就走。”
直到被押上公交,许迟川还想着试图逃跑:“不是,我,我没准备。”
“你不用准备,带人去就行了。”
“心理咨询好贵,”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我没钱。”
“不用你给钱,”瞿淮堵回他的话:“这是我拜托郁晟儒找的医生,打了折的。”
“说到这个,”许迟川饶有兴趣打探好友八卦:“你和那位……晟爷,是什么关系?”
清透的脸颊有一抹浅浅绯红,却不肯被主人正视:“交易关系。”
“就这样?”
“就这样。”
许迟川揶揄瞧他,早上郁晟儒那一出可不光是为了警告自己,敏锐如他还嗅到大佬身上飘香十里的酸。
傻小狼,人家可不是把这当交易来做。
“崽崽,”有女孩来借笔记本,被穆时海正好撞见,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简直能拧出一缸酸醋:“不许借给她看,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想起以前,心底封冻的冰面被砸出一个大窟窿,底下带着冰碴碎沫的水翻腾上岸流过遍地,严寒刺骨沁凉。
“王医生,”瞿淮拽着许迟川进咨询室坐下,男孩步伐机械,身体变得僵硬:“我们来了。”
“好,”整个室内被暖黄和米白色粉刷,桌台上的薰衣草散发淡淡清香,王栩面容温和,大褂里驼色毛衣干净整洁,无端带给人一种亲和力。
然而许迟川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困难,指节泛白几乎要把手背抠破,白色大褂在眼前变成铺天盖地的红,无边血色蒙蔽眼前一切景象,世界天旋地转,尖锐刺耳的谩骂与讥笑在践踏他的理智和尊严。
“同性恋都是疯子!”
“喜欢男人的男人,都是恶心下流的变态!”
“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正常?”
“小川,你听话,你只是病了,我们去医院看病。”
“听话,有病就要治。”
“说啊,”来自地狱的声音蛊惑自己认罪伏法,将他狠狠踩在脚下:“说你知道错了,说你不喜欢他;”
“说了就放你出去。”
我没错。
被无视的施暴者恼羞成怒,狠狠一耳光甩在脸上,巨大红肿的五指印顿时浮现,被打歪的嘴角滴滴答答往下滴血,黑暗浑浊的暴室,被捆在椅子上的男孩摆正身子,冷汗湿透衣衫,眼神里只有倔强的倨傲,每个字都是挑衅:“我……没……错……”
我只是喜欢他。
我没错。
“许迟川?许迟川!”浓雾退散,睁开眼是一脸焦急看着他的瞿淮:“你怎么了?别吓唬我!”
“没,没事,”悄悄抹掉手心的汗,端正坐好:“我没事。”
“小淮,”王栩下了逐客令:“你去办公室等我,我和他单独聊聊。”
“好。”
房间里只剩他和面前的医生,死死抓住椅子掩饰紧张,王栩却没说话,脱掉白大褂收进抽屉,又递给他一张湿巾,语气温和:“擦擦吧,额头有汗。”
“谢谢。”
“要喝什么?”王栩拿出几个漂亮的罐子:“红茶、绿茶还是花茶?或者我给你煮一壶水果茶?”
“红茶就行,谢谢。”
馨香馥芳的透亮红汤有股松香气和桂圆香,许迟川脱口而出:“这是正山小种?”
“是,”王医生微笑看他:“你懂茶?”
那双好不容易亮了点的眸子又暗淡下去:“一点点。”
“那很好,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品茶,我家还有一饼二十年的老白茶,下次见面带一点煮给你喝。”
许迟川放下杯子双手抱肘作出防备和进攻姿态:“我答应了要来,就不会食言,但有些事我想我们应该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