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406)
阿桃看着眼前妇人,笑容勉强挂在脸上,轻声应和。
安置好阿桃,齐夫人回到房中,却见本应在书房的施可立此时站在房中,不知想着什么。
齐夫人出声叫了声老爷,施可立如梦方醒,说道:“那位姑娘已经安置好了?”
齐夫人道:“安排好了,我已经叫了两个丫头去伺候,这段时日就让她住在这儿,等她找到亲人再离开。”
施可立眉头微微皱起:“那姑娘来历不明,还是不要留在家中的好,过两日就打发她走吧。”
齐夫人望着自己的丈夫,笑着道:“我看那姑娘衣着得体,举止有度,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依我看,你不同意留她,我才安心呢。”
施可立无奈一笑,不便做多解释,在齐夫人的张罗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晚饭桌上多了个人,施幼沅忍不住好奇打量阿桃,被齐夫人悄声提醒,羞涩一笑,收回目光。
施可立明明是主人,却不安得像是到了别人的地盘上,随意吃了碗里的饭,立刻起身离开。
待在书房里,手里的书一个字都读不进去,施可立叫来下人,打听晚饭吃完了没有。得到夫人小姐已经回房,阿桃姑娘也回了客房,施可立再也忍不住,动身前去问个清楚。
对施可立的到来有所预料,阿桃没有丝毫意外,态度如常,恭敬行了一礼:“施老爷。”
施可立进入房内,任由房门敞开着,脸色不太好:“你怎么会到街上去,被马车撞到?”
“施老爷这话问得稀奇,小女子又没被人拴住手脚,哪儿去不得?难不成,我还是故意被贵府的车驾撞倒的?”阿桃语气并不激烈,注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莫名的愤怒。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施可立质问的语气稍稍收敛了些:“那你也不至于跟到府上来,收些银两自己去看大夫不就行了,稍晚些我会去看你的。”
阿桃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冷冷的:“我为什么要等你去看?你府上的车驾使我受伤,是你夫人邀我回来的,这是我应得的补偿,凭什么像是你给我的施舍!”
施可立万分不解:“温姑娘,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吗?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咄咄逼人?”
阿桃不屑道:“你扪心自问,最对不起的人是谁,看着我这张脸,你会想起来的。”
施可立神情微变,立刻移开视线,嘴上却说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施大人饱读圣贤书,数典忘祖是什么意思,应当知晓吧?”阿桃道,“你忘了自己的出身,连自己爹娘都能弃之不顾,我又怎么能指望你记住这张脸呢!”
被严厉指责,施可立恼羞成怒,呵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番动静引来了家仆,施可立慌乱起来,过于混乱的头脑使他下意识想消除眼前的危机,
顾不得其他,大声呼唤来人:“这女子粗鄙无礼,在此出言不逊,给我把她赶出去!”
家中仆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夫人刚带回来的女子,老爷竟然就这么将她赶走,这要如何对夫人交代啊?
阿桃呵斥一声,阻止家丁的靠近:“不用你们动手,我会自己离开。”
施可立心中不安,压低声音,隐隐有些威胁的意味:“你绝不可在他人面前胡言乱语,否则,我定不会轻饶!”
阿桃无视他的警告,径直走出大门外。
听见身后大门紧闭的声音,她转头瞪视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信念坚定,再无一丝迟疑。
陆旋在都城留了些人手,都是为了给班贺应不时之需,一直没用上,这回寻找阿桃正好用上了。
阿桃一个弱女子,卫岚信里说可能是往都城来了,来的路上说不定乔装打扮过,也不知其目的。一日没有找到她,班贺就一日不能放松。
就在他为寻找阿桃焦头烂额之际,皇帝忽然传令召他入宫,班贺毫无心理防备地进了宫,以至于在他见到皇帝面前那只密盒时,有那么一瞬没能控制住表情。
密盒一直保存在先帝所居住的宫殿内,怎么会在赵青炜手里?若是华太后在,定然不会容许有人擅动先帝的东西。
偏偏,华太后在几日前去了西郊园林静养,潘太后也陪同一块儿去了。
皇帝赵青炜面容平静地坐在御案前,接受了班贺的大礼,抬手指着桌面密盒,问道:“班尚书,你认得这个盒子吗?如实回答朕。”
班贺垂眸回道:“这密盒,是出自臣之手。”
赵青炜:“朕命令你,打开它。”
班贺:“陛下,恕臣不能从命,臣无法打开它。”
“你是无法打开,还是不想打开,还是不敢打开?”赵青炜问道。
“既无法,也不想,更不敢。”班贺面上坦然,将头垂得更低,“这密盒的钥匙只有一枚玉佩,而那枚玉佩,已经随先帝升暇下落不明。”
赵青炜注视眼前密盒,说道:“班尚书能凭工匠之身坐到如今这个位置,想要打开一个盒子,还需要钥匙吗?朕命令你将它打开,你是决定抗旨不遵了?”
班贺沉默片刻,反问道:“陛下为何非要将这密盒打开不可?”
赵青炜也反问:“那这密盒中存放着什么不可让我知晓的秘密?”
“无论盒中放的是什么,在先帝离开,陛下登基后,都不再重要了。”班贺抬眸望着年轻的皇帝,“陛下,现如今的一切,会因为这盒中的秘密而动摇吗?”
赵青炜凝视站在跟前的班贺,面上没有一丝轻松的痕迹。
在他眼中,这只从先帝寝宫中找出来的密盒,如同一颗火雷,只要开启就会轰然引爆。
事情的起因,是两日前。
国舅华明德屡次想要进宫面见华太后,都被拒绝,现在华太后更是眼不见心不烦,躲去了西郊园林。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面见皇后。
怀着对太后、对皇帝的不满,华明德有一肚子抱怨。华太后不闻不问,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身为皇后的女儿,期望女儿能为他说几句好话。
但见到皇后宫中冷清的模样,华明德震惊到忘了要说的话,久久不能回神。
华云荣贵为皇后,但她的宫殿中几乎不见任何华贵装饰,衣着简朴,身上没有什么金银首饰,身边的宫女也一律薄施脂粉,不戴首饰。
华明德忍不住埋怨:“你是皇后,怎么能如此不顾脸面,这副模样如何能讨皇帝欢心?”
华云荣道:“太后平日便是如此朴素,我不过是效仿太后,也能为宫中缩减用度。讨陛下欢心的事我已经都做过了,过犹不及,我只望不惹陛下厌烦就是。”
华明德怒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你就眼睁睁看着萧贵妃独占圣宠,如今后宫只有萧贵妃一人诞下皇嗣,等她真生下皇子,哪里还会有你的容身之处?”
默然片刻,华云荣道:“陛下是天子,想在哪儿,谁也左右不了,我亦只能听天由命。”
华明德想到华太后罢手对前朝不闻不问,女儿竟也是这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怒其不争,一时怒气上头,口无遮拦起来。
“他算什么天子!若不是我阻拦,那时候公布了真正的遗诏,哪里轮得到他当皇帝?”
华云荣闻言猝然变色,大喝阻止:“父亲!”
华明德意识到说错了话,退后一步,说了声告退,仓惶离开了皇宫。
面色苍白的华云荣目光不住扫视身旁宫女内侍,强行压住内心惊涛骇浪,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禁止任何人将今日所说的话外传。
尽管她摆出了色厉内荏的姿态,心中却已然预感到,父亲闯下了弥天大祸,亲手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第322章 告官
那句话必然会传到赵青炜的耳朵里。
若是两年前,他或许会因这句不知真假的话彻底绝望,但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初那被他人随意动摇的弱者。
无论有没有所谓的“真遗诏”,他都是执政数年的皇帝。他不是被架在高处的傀儡,历经磨难与挣扎,在不甘中抗争稳坐龙椅,就没有人能轻易将他驱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