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378)
后宫尚没有能继位的皇嗣,只有一位年幼的小公主。哪怕华太后狠心除掉赵青炜,也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只会激发所有人争王的野心,彻底毁了这个王朝。
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她再一次陷入了死局。
良久,殿外传来了宫人传报时辰的呼声,华太后许久没有眨动的眼睑闭上了。
“你是皇帝,自然,能行使你的权力。”
历经数年,赵青炜争取过、反叛过、假意屈从过,始终没能从华太后的控制下挣脱,听到这一句话,他感觉身体浑身上下都放松了下来,像是一根无形的绳索脱离了他的身体。
他认清事实,放弃固执,甘愿与华太后达成一致,却迎来了华太后的退让。赵青炜不由自主想笑,夹杂着多年的辛酸与自嘲。
他为何,现在才想明白?
赵青炜第一次像个获胜者般离开仁寿宫,长赢候在门外,提灯走在前方,为他照亮平坦宽阔的宫道。
默默前行一段路,赵青炜忽然问道:“皇后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好些?”
长赢回答道:“回陛下,皇后殿下还是同前几日一样,没有明显好转,太医院已经为殿下换了药方,这两日再看疗效如何。”
赵青炜又想调转方向往皇后宫殿去,生生止住了脚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让下面人机灵点,照顾好皇后。皇后有什么想要的,全部都满足她。”赵青炜吩咐道。
说起这个,长赢想起一件事来,迟疑着说道:“听说,昨日皇后殿下提过,想见长平公主。”
赵青炜停下脚步:“昨日?皇后是嫡母,后宫所出都是她的子嗣,想要见公主,见就是了。”
长赢垂下眼睑:“皇后殿下尚在病重,体弱无力,久不见好。乳娘一是怕长平公主去了皇后宫中过了病气,二是长平公主活泼好动,打扰到皇后殿下。因此昨日没有将长平公主抱去皇后宫中,说是等过两日,皇后好些了,再带长平公主去看望。”
赵青炜沉默半晌,他清楚那些都是婉拒说辞,其实,是那些人都知道皇后不受宠,而小公主受宠娇贵,没有得到皇帝的首肯,不敢擅自将小公主抱去。
连长赢都只敢在他主动提起时说出来,更别提其他人。
“走,我去看看公主。”赵青炜脚尖转了方向,大步向前走去。
皇帝驾临时,萧贵妃还未睡下,只身着一袭宽松衣袍,只用一根玉簪挽着头发,轻声哄精力旺盛不肯入睡的小公主。
赵青炜没有让人通报,制止了萧莲玉下床的动作,坐在了床沿上,伸出双臂将咯咯笑着扑上来的小公主抱进怀里。
“旭旭知道爹要过来,特意等我的是不是?”赵青炜笑着问。
长平公主弯着眉眼,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没有回答。
“旭旭,父皇问你话,怎么能不答?”萧莲玉轻声责备,立刻被赵青炜制止。
赵青炜环着柔软的小女儿,道:“旭旭聪明着呢。她呀,用她那双眼睛看着我们,看着所有人。你别看她不说话,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对不对?”
回应他的,只有咯咯的笑声。
女儿被如此宠爱,萧莲玉既高兴又担忧:“这孩子明明会说话了,却总是不说,真是急死人。”
“这才好呢。我们旭旭知道什么叫金口玉言,绝不轻易开口,开口就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赵青炜眼中慈爱浓郁,抱着小女儿怎么都爱不够。
趴在父亲宽阔的肩上,长平公主安静下来,听着父亲母亲温言细语说着话,没一会儿打起了哈欠,缓慢眨动的眼睑闭合,陷入了沉睡。
萧莲玉察觉女儿睡着,忙要伸手接过,赵青炜轻摇头拒绝,他想多抱一会儿。
“明日,带旭旭去见皇后吧。”赵青炜说。
萧莲玉点了点头:“妾身正想同陛下说这件事呢。”
赵青炜解释道:“皇后虽然在病中,不过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疫病,御医也没说会染到旁人身上。你跟旭旭一同去,看着点,别让她冲撞了皇后。”
萧莲玉连点头:“妾身会的。旭旭的手脚可有劲了,有时候,妾身都敌不过呢。要去见皇后,没人看着可不行。”
“改日,我带旭旭去骑马,练射箭,怎么样?我看她这么好动,是个能习武的料子。”赵青炜说着,有些感慨,“当年我在宫里,别说习武了,发萌都等到了七八岁。”
听他说到过往,萧莲玉神情暗淡下来,赵青炜一笑:“所以,我要给旭旭最好的,她要什么,我都会给她。”
萧莲玉的笑容再次浮现,忽然觉得,此时与皇帝对坐闲谈,话当年,如同俗世夫妻一般,还有宠爱的儿女在身旁,此生足矣。
在深宫中一隅,度过平淡温馨的一晚。
皇帝下旨命班贺官复原职,新官服与官帽被送到了家中,班贺宠辱不惊,孔泽佑又得意上了。
“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朝廷离不开我师兄,肯定会请师兄回去的。师兄呢,肯定会顺水推舟。”孔泽佑有理有据,“自从师兄辞官,工部尚书的位置就一直空置着,师兄毅然决然辞了官,可他根本就没有离京的打算,就等着皇帝后悔呢!”
前来祝贺凑热闹的顾拂调笑:“你什么都知道了,那请问孔大师,您什么时候升官啊?”
“这个嘛,快了,快了。”孔泽佑打着哈哈,“我正在潜心研发,到时候得了功绩,指定能升官。倒是顾道长你,这五官保章正做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往上升一升?”
顾拂:“我这官一般人还当不了,我往上升了,谁顶我的位置去?你能来得了?”
孔泽佑:“……”
在场人哄笑起来,屋里热热闹闹的,班贺跟着说笑,等人群散去,眼中忧愁再也忍不住。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飞快,班贺心里有事,怎么也瞒不过身边人。陆旋往他跟前一坐,一个眼神,班贺就主动交代了。
距离与阿桃重逢几乎过了快一个半月,班贺要去官署,特意叮嘱家中佣人,若是有姑娘在他当值时上门,一定要替他挽留下来。
可惜迟迟没有等来阿桃,班贺的喜悦转变为迟疑心焦,忍不住往坏的方面去想,是不是与他分别之后,阿桃又遇到了什么事?
陆旋也道:“我也派人盯着你住处,要是阿桃上门,万一你不在,就跟着她寻到她的住处。”
“唉。”班贺叹了声,反应过来,“你派人盯着我的住处?”
“……”糟糕,说走嘴了!陆旋索性也全盘托出,“我也派人盯着工部官署,还有人一直暗中跟着你,你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这都是为了你的安全,你不肯多带几个随从,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
班贺不敢置信:“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旋摸了摸鼻尖:“记不清了。”
班贺提高了声量:“都久到你记不清了?你的记性什么时候差到这个地步了!”
陆旋舔了舔唇,含糊其辞:“我就说我好像最近记性不太好,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少装傻。”班贺抬手轻怕他的脑门,陆旋用力闭眼,皱起一张俊脸,明知没有用多大力道,偏偏做出夸张的表情,班贺改为用力揉了揉,被他讨好地拉下来亲了亲。
“要不,我去查一查?”陆旋问。
“不了。这是我的私交,不好兴师动众。再者,你去查,也无非是以公谋私,滥用你的职权。”班贺不赞同在这种小事上用这种做法。
陆旋的确是想,派自己手下几个人,去满城打听。既然班贺不赞同,那就作罢。
“要不是问过弘法寺的僧侣,我都要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班贺小声嘟囔。
阿桃迟迟不来,班贺又去了一趟弘法寺,想着不能偶遇,也能询问寺庙里的僧侣,有没有再见过阿桃。
接待香客的僧人倒是记得这样一位妙龄女子,不过是生面孔,只来过那么一回,只因实在美貌,所以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