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39)
“等等!我们还不知道他们背后的指使者……”
陆旋分神看向他,身下歹徒眼神一变,猛地挣扎反击。陆旋没有再给他留机会,眉眼锋利,斩断他的喉咙。
班贺脸色发白,支起的头垂了下去,躺在柴堆上喘着气儿。
见陆旋走近,他抬起手,有气无力地笑笑:“拉我一把。”
陆旋也喘得厉害,心脏极速跳动,血液全涌到了胸腔、脑子里。不知是因为刚才那几下,还是因为心急。
陆旋避开他的手,将他横抱了起来。刚才那一摔,一定是伤到了什么地方,不然以他的性子早没事人一样爬起来了。
被抱起时,班贺浑身一阵轻颤,抓握陆旋臂膀的手指用力得几乎扭曲,唇上霎时失了血色。
陆旋感觉到怀中人的异常,却无法看他一眼,双腿像是被钢钉钉在原地,直直盯着柴堆上那根突兀支出的树枝。
尖锐顶端那一抹不祥的红色,还在缓缓往下蜿蜒流淌。
第35章 妄念
班贺紧闭双眼,双唇紧抿,像是疼晕过去了。陆旋忘了眨眼,头脑一片空白。他咬了咬舌尖,钝钝的痛感很快变成强烈刺痛,似乎有血气在口腔内弥漫,他必须强迫自己动起来。机械地迈开腿,转身将班贺抱入房内,面朝下安放在床上。
位于后腰的伤势展露于眼前,血液不断溢出,血污浸透了衣料,破损的洞口内可以看见被树枝刺得血肉模糊的伤口。
陆旋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黑色的手套看不出任何痕迹,他不知道自己手上有没有沾到班贺的血迹,甚至不敢再去碰触眼前人。
阿毛从未见过班贺流那么多血,呆愣愣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哇的一声哭出来。他奔到床边,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床沿,晃着班贺一动不动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师兄,师兄……”
耳边声音太过嘈杂,班贺眉心蹙起,微微睁眼,勉强抬手,小幅度拍了拍陆旋手臂:“管管他,太吵了……”
见师兄还有反应,阿毛收敛了哭声,小声呜咽:“师兄,我不吵你了。师兄,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呜呜呜。”
“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班贺重新闭上眼,没了声响。
陆旋慌乱起来,指尖轻轻碰触他的脸颊,见没有反应,手掌贴了上去,压抑的声音低沉,微不可查地发着颤:“班……恭卿,恭卿!”
不能再耽误了,陆旋倏地起身,转身向外跑去:“你在这里照看恭卿,我去请大夫。”
阿毛拿手背抹了眼泪,飞快回头:“还有外面那些……”
“我知道。”时间紧迫,陆旋只能将那三具尸首暂时藏于厨房内,之后再做处置。
很快大夫被请来,两鬓斑白的老大夫问过如何受的伤,被什么所伤,得知是意外摔倒在柴堆上,便没再细问。
正要解开伤患的衣服查看伤口,却被陆旋制止,说了声我来,亲自动手褪下班贺上衣。
耳边是因伤口疼痛而漏出的低吟,陆旋动作更为轻柔,从未有过任何时刻,比此时让他更渴求精准地控制双手力度。
看着一副清瘦的模样,实际上班贺并不孱弱。手臂与肩背的肌肉均匀分布,线条流畅优美,只是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这一点,所有目光都凝聚在狰狞的伤口上。
老大夫顶着迫人的目光,拿出一壶药酒:“这是用曼陀罗花,火麻花等数种药材,与酒调服制成,饮下便感觉不到疼痛,少受些罪。”
陆旋毫不犹豫:“我来给他喂下。”
他揽着班贺肩背,意识模糊的班贺顺从喝下几口药酒,不多时便陷入昏睡中。
陆旋紧盯老大夫每一个动作,生怕他粗鲁不细致。老大夫清理了伤口,敷上药粉,再用纱布包扎起来,做完出了一身汗,比治疑难杂症还要费心力。
“虽说伤口扎得有点深,万幸没有伤到脏器,只是些皮肉伤,千万别让他压到伤口。我开两副药给你,一日两次煎服,配合外伤药共用。外伤药一日一换,再休养一个月,肯定能好。”老大夫收拾着药箱,“我以前随军的时候,遍地都是比这严重的伤,你也不用太紧张。”
他看了眼给班贺穿衣裳盖好被子的陆旋,又叮嘱道:“对了,这伤深入皮肉,以我多年行医的经验,多半会发烧,得有人照看。夜寒露重,别让他再感染风寒,多给他喂水。等热度退下,就无大碍了。”
温声细细叮嘱的老大夫与那位吕大夫相去甚远,态度亲和,临走甚至安慰了阿毛几句。
送走大夫,陆旋和阿毛守在床边,班贺脸色苍白昏睡的模样吓坏了阿毛,时不时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哈欠连天也要睁大双眼盯着师兄,仿佛一下没看到人就会没了。
“旋哥,师兄什么时候能醒啊?”阿毛声音听起来凄苦可怜,半点想象不到他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自小就在爷爷与师兄的羽翼之下长大,京中所接触到的人,都要礼让深受皇帝荣宠的天匠之孙三分。离了京,又有班贺时刻护着,替他兜着,他才能明知自己闯了祸,还满不在乎。可其实他心里一清二楚,是有师兄护着他才能过得如此自在。
师兄出了事,阿毛登时没了主心骨,可怜巴巴趴在床沿寸步不离,祈盼师兄能早点睁眼。
夜色更深,阿毛在一旁困得直点头,差点一头磕在床沿上,陆旋忍不住让他先去睡:“明日一早,你师兄就会醒了。”
阿毛坚持不肯走,死死抓住手边的一切,倔强地睁着眼皮子打架的双眼。只可惜坚持不到一刻,陆旋侧头看着与睡神抗争失败的阿毛,甚至隐隐传来了小呼噜声。
他睡觉不安分,断然是不能睡在这里的。陆旋想也不想,抱起阿毛送到隔壁,替他盖好被子,然后重新回到原位。
长时间趴着似乎令班贺呼吸不顺,身上的被子成了负担,呼吸声变得沉重起来。
陆旋心一惊,扶着他调整为侧躺的姿势,掖好被子。但情况并没有出现好转。班贺面颊浮起异样的红色,眉头皱起,身体做出反应,仰头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些。
陆旋想起老大夫的叮嘱,他可能在发烧。
陆旋抬手去试班贺额头的温度,可眼中映出那只黑色手套,他才惊觉,他所拥有的这双手,根本感觉不到冷热。
此时看着被伤痛困扰折磨的班贺,这双手并无半点用处。
他宁愿用它换回原来的手臂,而非这双冷冰冰的钢铁。
犹豫再三,陆旋情急之下别无选择,俯身贴近,额头抵着班贺的,用这样直接的方式判断他的体温。
相贴的前额热度惊人,近在咫尺呼出的鼻息也是灼热的。
陆旋保持着这个姿势,视线落在因为发热而张开一点喘气的红色嘴唇上,唇色随着面色一齐恢复了。
额头热度远高于自己,陆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站起身倒了杯茶来,扶起班贺,一点一点喂入他口中。
模糊的意识让他吞咽动作迟缓,来不及咽下的茶水沿着嘴角滑落,顺着脖颈没入衣领里,陆旋放下茶杯,连忙去擦拭。
明知,班贺是受了伤。明知,这样是有违伦理纲常,但陆旋擦拭的动作逐渐变了味道。
拇指在脖颈肌肤表面摩挲,干净白皙的表面不知是否像看上去那么细腻。稍微上去一点就是喉结,触碰一下,它便无意识地小幅度上下滚动。
陆旋收回手,将班贺放下,眼眸深处满是慌张愧疚,深深为自己感到可鄙可耻。
他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妄念?
还是对……班贺。
陆旋退后几步,好一会儿不敢靠近。
但他终究还是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班贺,走上前来,额头相抵。
他只是想知道热度退下去没有,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班贺醒时,窗外天色尚且暗着,分不清几时几刻。陆旋伏在床边睡得正沉,失血与药酒的效用让班贺眼神恍惚,直直看着陆旋半晌,才有了些许思维能力。
陆旋一只手搭在被面,搁着被子握住他的手臂,似乎是为了防止他翻身压到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