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之间(24)
“你怎么会有的是时间?”姬乾挑眉,“聂槐安可跟我说我能跟你讨杯你孩子的满月酒。”
魏崇英显然对此感到很意外,“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姬乾点头。
魏崇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倒是看不出......”
“什么意思?”
“槐安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脾性,他能跟你说这种话至少能说明,他把你当成了朋友。”魏崇英淡淡道。
姬乾又摇了摇手上和脚上捆得死紧的绳索,“这就是你对待你宝贝师弟的朋友的态度?”
魏崇英往茶壶里添了些水,把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倒了重新接了一杯,漫不经心地道:“你应该庆幸,若非槐安表现的种种他不排斥你们,只一件你们带着他到处乱跑,我就是拼着血流成河,也定要你和司珩,人头落地。”
姬乾听完觉得后脖颈有些发麻,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啧了一声,“你师弟身手可不差,谁能勉强他?西风遥的箭他都能挡下两根。”
魏崇英的表情忽然露出点骄傲和自豪,像个被人夸赞了儿子的父亲,“槐安自然是优秀的,西风遥我也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此前姬乾对魏崇英的所有认识都立于江湖传言,传言说他特别疼爱聂槐安,因为聂槐安是个瞎子,生活上有许多事情没办法自理,魏崇英照顾他连穿衣穿鞋都给一一打理了,要什么给什么,想什么有什么。
原来姬乾对此还觉得有些夸张了,如今看来这传言非虚不说,真实的情况比之传言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崇英待聂槐安好得有些不对头,并不像聂槐安所说的是心怀愧疚。
出于愧疚的好和出于爱的好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光凭提到这个人时,他的语气和眼神就能感觉到。
姬乾从未见过这样的感情,不是红豆相思,不是季友伯兄,它模糊又巨大,还有很强的对外攻击性,谁伤害了聂槐安他就伤害谁,没得逞也不行。
姬乾毫不怀疑,他对聂槐安的保护只怕是在脑子里想想要伤害聂槐安也不行。
如此看来,要是被他知道当年聂槐安眼睛会瞎,司珩就算没有直接责任也脱不了什么干系,那......
姬乾心底啧了一声,麻烦了。
聂槐安虽然没有亲生父母的记忆,三岁时还在拍花子手里待过,但至幸的是他遇到了魏老宫主,遇到了打心眼里疼爱他的魏崇英。
说一句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也不为过。
他在玄机宫锦衣玉食,处处精贵,从未受过任何委屈。哪怕他私自下山,与青葵一路颠沛,睡破庙睡荒郊野岭,吃冷硬的馒头也没觉得有任何委屈。
但在这一刻,愤怒在冲破极限后忽然转了个弯,成了铺天盖地的委屈,像海水将他淹没。
聂槐安不知道他对自己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突然全身无力,不要说抬起一根手指了,他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而造成他这样的罪魁祸首却步伐坚定,头也不回地离开西南,朝雾山走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聂槐安的情绪都由一开始的剧烈到想骂人想打人到行吧就这样吧的破罐破摔。
好在司珩还是有分寸的,他没打算让聂槐安一直这样下去。
在聂槐安感觉肚子饿的时候,药效就散了,身体慢慢恢复了力气。
他恢复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揪司珩的头发。
那时司珩正把他从背上放下来。
被人这么揪住头发他也不恼,没挣扎,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随聂槐安揪。
“你......”聂槐安好不容易散掉的火一下又回来了。
司珩面色如常,打开水囊的壶嘴,“喝点水。”
聂槐安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伸出另一只手,司珩就把水囊放到他手里。
哪怕是在喝水的时候,聂槐安也没松开揪他头发的手。
连着喝了好几口润了嗓子,聂槐安开始算账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司珩:“......让你闻了点东西。”
“我没闻到什么味道。”
“无色无味,就是会让人失去力气。”司珩语气平淡得一如既往,“我说服不了你,但我说要解你的余毒就一定要解。”
聂槐安默了片刻,缓缓松开了手。
司珩把手里的烧饼撕开小半张递到他手里,“吃吧。”
聂槐安没有马上吃,他拇指按了按烧饼干干硬硬的面皮,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不希望有一天我不能信任你。”
那一瞬司珩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什么击了一下,力度不大却让他心神一震。
半晌,聂槐安才听见他说。
“好。”
第27章
长宁。
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聂槐安一时间竟是感慨良多。
他还记得当初他带着青葵第一次走进这座城的那天,因刚入春不久,长宁还是寒冷的。
而今是夏天,比起西南的炎热,长宁算是凉快了。
司珩计划先在长宁修整一日,第二天再赶路。
聂槐安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
于是司珩带着他去了他们初次见面的客栈。
半路上聂槐安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当当地由远及近,还伴随着脚步欢快的哒哒声。
聂槐安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孩子的名字,是连松。
他从来没有见过聂槐安,但是司珩他是见过的,哪怕只见过一面也足够他印象深刻,甚至远远的仅仅只是一个背影,连松也认出了他。
原本欢快的哒哒脚步声忽然一点点变慢,然后在不远处停下不动了。
聂槐安莫名有点欣慰,这小孩警惕性似乎变高了不少。
等他们进了客栈后,哒哒的脚步声才重新响起,飞快地往客栈后跑。
小二见有人进来正要忙着招呼,一看见两人忍不住哟了一声,喜上眉梢,“聂公子?!好久不见!”
聂槐安笑着点了点头。
小二看见他身旁站着的人不是青葵,而是之前也在这儿住过的,青葵还打听过的人,不由愣了一下,“客官,聂公子,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客房是还有的,不过只剩下一间了。”小二看着两人面露为难。
司珩拿出银子,“那就一间。”
聂槐安没有什么异议。
小二将他们领到二楼的客房后又送了些吃的上来。
入夜后,客房里唯一的一张床就给了聂槐安睡,司珩躺在软塌上。
夜深万籁俱寂,偶有野猫似婴儿夜啼。
三更过,打更人从客栈外的街道走过。
忽然,犬吠声此起彼伏。
司珩瞬间睁开眼睛坐起身,眼睛清明得不像是刚被吵醒的。
他快步走向窗户,推开窗的那一刻犬吠声变大了,远处的喧哗声和敲锣声也隐约飘来。
睡在床榻上的聂槐安也坐起身,“长宁有地方走水了?”
“嗯。”司珩面朝着喧哗声传来的方向,眼底映着远处的火光,“是沈家。”
聂槐安面露疑惑,“沈家走水?”
沈家家大业大,宅里光是伺候的家仆护院就近百个,这样一个在晟楚富可敌国了快三代的家族大宅哪有那么容易走水?
司珩:“这火势不小,只怕没那么简单。”
聂槐安:“若是人为,放火的目的是什么?金银钱财?”
在聂槐安的印象中,沈家就是非常富有的,这样富有的人家能被人觊觎的除了金银珠宝外还能有什么?
司珩摇头,对此他并不关心,阖上窗不再理会。
次日,两人从客房里出来,准备吃过早饭就走。
结果一楼根本没有人,掌柜的小二和店里其他的客人一个也没瞧见。
司珩把聂槐安牵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走到客栈后院厨房,仍然空无一人。
整家客栈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般。
听见司珩走回来,聂槐安转头对他道:“好像都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