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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错花轿嫁对狼(135)

作者:狼山玉 时间:2019-05-20 10:30 标签: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欢喜冤家

  曲荃缓步出列,对着御隆帝躬身一揖,等站直后背脊如一杆青竹挺得笔直。
  一贯舌绽莲花的曲尚书今日只说了两句话。
  “臣以为,刀枪再狠,也狠不过言官的一张嘴,剑戟再利,也敌不过诸位同僚的一支笔。”
  “危岳雁忠君报国之心,日月可鉴。臣愿以命担保。”


第一百六十七章长街当哭
  所有人都觉得曲荃是疯了。
  锥心挖骨的言论如泼天的洪潮向她吞噬般席卷而来,御隆帝的眼神已经变得晦涩不明,眉宇高挑显然是在重新审视他的刑部尚书——这把他亲手挑选的杀人刀。
  然而这一切好像完全影响不到朝堂中心那个漠然而立的人。
  不论周遭如何翻天覆海,曲荃言毕缄口,再无一字多言。
  这种沉默甚至持续到了下朝,凌雪霁目送文武百官全部登上马车行远后才把自己心尖上的人给盼到。伸出去的手却没有人接,曲荃冲她摆了摆手,继而丢了魂儿似得一步一步走过长长的宫墙。
  凌雪霁知她近日心思沉重,也不好多劝,就让车夫跟在后头,自己也不上车就在曲荃身边跟着一步一步走。曲荃步履缓慢却一直没有停顿,凌雪霁何曾见过曲荃这幅模样,唯一要说眼熟的就是上回她因为金陵血案当朝死谏后的情形,与近日到颇为相似。心里头像是沉了块实心巨石,凌雪霁脑子里有无数关于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的猜测,却一字不敢询问。
  秋凉天寒,虽不至于把人冻僵,但让人在寒风里头哆嗦打颤倒不含糊。等过了坊门入了新市,凌雪霁终于忍不住回头让马车停下,自己钻进去取备着的罩袍,膝盖刚沾到车厢绒垫忽的一阵狂风将车帘卷了开去夹带着零星的雨屑扫在凌雪霁的身上,小几上的吸磁茶盏被这股大力掀翻茶汤洒上裙裾,凌雪霁有些烦躁的取出巾帕擦拭,一会功夫车厢外的骤雨便笼罩了整座金陵城。
  凌雪霁心中一凛卷起车帘就往外看,果见曲荃已经走出两丈开外,身边是狂风急雨和四散奔跑着避雨的金陵百姓,她一人踽踽独行在漫天雨幕之中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孑然疏离仿佛已作别人间。
  “曲荃你穿……”
  凌雪霁喘息着跑到人身边,手上举着厚实的外袍想要给人披上的一瞬间,曲荃突然身子一矮,当着漫天凄雨十里长街,直挺挺跪倒下去,被雨水淋透的消瘦肩膀止不住的颤抖,滚烫的液体混着从天而落的寒凉打落在撑在泥水积滩中的手背上。
  这一刻,凌雪霁突然明白了曲荃昨夜请她陪自己一起上朝的原因。
  曲荃跪坐在雨地里,满脸湿渍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滚烫的液体依然在止不住的往下落,眼前模糊一片分不清人与物,伤与悲。她失控了,承受了四年千钧之力的细丝终于在这一刻崩断,如洪涛骇浪,如大厦倾颓,摧枯拉朽般毁灭的干干净净。
  她知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避无可避,自己被削危岳雁也难逃一劫,她们分明是死对头,却也算得上另一种层面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被人要挟,施压,在朝堂上一言不发是她原本为自己定下的计划,可是在真正听到那些剜心刺骨的谏言时,她失控了,她做了一件往日想也不可能想象的蠢事——
  在所有人都放弃危岳雁的时候,孤身站出来,帮危岳雁说话。
  疑心就疑心吧,罢官就罢官吧,斩首就斩首吧……只当她曲荃从此疯魔痴癫,拒了这腐朽恶臭令人作呕的世间吧!
  她扬起头望着昏如暮时的天穹一片灰黄,突然惨笑出声。值此满城风雨之际,南疆怕是还没收到消息吧。危岳雁此时在做什么呢?酣畅淋漓的布阵杀敌?抑或是在同将士们分麾下炙翻弦高歌?
  不论如何,在被风雨侵袭前,你也算享有一段轻松快意的时光吧,可谓幸运之至。
  而我的父亲,却是葬身沙场,前尘散尽音容绝,还要被人栽上千古骂名,受万人唾弃!
  我的外祖父,更是如我今日一般身在殿上。他被褫夺数十载荣光,被抹去数十载功绩,卸下一身骄傲跪在金殿中央受那千夫所指!屈辱至极!
  曲荃阖上眼,任脸上纵横涕零温热一阵接上一阵,这些事情早已储存在她脑海里四年来无一日不在折磨着她,可是今日当她真正站在殿上切身感受到的时候,就好比上刑狱司认领戴了重刑被折腾到死的亲人尸体时,被人押着一件一件观看亲人生时受过的刑具,不止看,还得听耳边详详细细的功用解说和这些刑具刺入皮肉后惊悚骇人的反应……仿佛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被捆缚在上面,受尽苦楚绝望惨嚎。
  她再也支撑不住,就在她眼前模糊即将失去神识的那一刻,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覆在她的肩头为她抵挡住一身的寒凉,雨声依旧却没有更多的雨点打在面上身上,她抬头去看只见一把半绘香兰的伞遮在她顶上,伞下是一张足以慰藉半生风霜的笑靥。
  幸好还有你。
  曲荃松弛下来软靠过去,她把自己的全部都交付与她,留灵魂在此间放肆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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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拿了一碗酥酪搁在桌上,单手支着脑袋一双眼睛亮晶晶无比期待的望着自己的夫人,曲荃不禁笑出声,“你这是在茶楼听评书呐?要不要再给你沏壶碧螺春?”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啦!”凌雪霁一拍脑袋,从外屋捧回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紫砂壶和两只配套的茶杯,她兴匆匆的给曲荃和自己倒好茶,眨了眨眼睛。
  曲荃彻底无语。
  不过无语也只是一时的,很快她就重新启了话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曾寒夜亡奔三千里?”
  曲氏的郡望在金陵和江都,曲荃的家族是金陵城最小的一支,亲缘不厚并非世家大族,当年是依靠曲荃的外祖父曲老将军的丰功伟绩发的家。曲家比较特殊,在女性地位相对较弱的大夏,却为曲家大小姐招了一位上门夫婿,也就是曲荃的父亲。不过曲荃随母亲姓于此无关,在大夏即便是上门夫婿也可以拥有与自己姓氏相同的孩子,曲老将军却坚持让曲荃随自己姓,这一点从未向外透露,曲家女眷的名讳也从未外传,很多人不解其因,实则是曲老将军为自己的后代们留的一条后路。
  他知自己功高震主早有准备,才得以让后来入朝为官的曲荃不遭众人怀疑。
  “原来……原来曲荃你也是将门之女?!”凌雪霁大睁双眼满脸不可置信,有什么东西好像要从脑壳里蹦出来,“哦哦哦哦哦!怪不得你骑术那么好,可以降服烈马!诶?”她顿了顿疑惑道:“那你怎么不会武功啊?”
  曲荃叹了口气,“我虽身在将门,却并没有来自长辈的压力。他们只差人教导我一些基本礼仪,长大点便要求我练好六艺,至于其他的我喜欢什么想学什么不想学什么他们都不会强制要求。”说到这里她难得浮上些愧悔,“我小时候懒怠,吃不了习武的苦,光是练习御射便削去我半条命,觉得习武远不如读书轻松。直到家毁人亡时才知道原来一门武艺那么管用。”
  如若她会武,同外祖母两人千里亡奔,遭遇狼群时就不会害外祖母为出面护她受重伤。如若她会武,就可以像危岳雁一样,有机会亲上战场手刃仇敌。
  “外祖母她,她会武?”凌雪霁觉得可能自己是第一天嫁入曲家,两只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眼眶。
  曲荃点了点头,“外祖母本家姓莘,是江都莘家的大小姐,从小充男儿养。还曾经女扮男装随外祖父一同上过战场,也正因她扮的极好武艺高强,上战场的次数也不多,没有人知道那个随老将军出生入死的副将竟就是曲家老夫人。也没有人知道曲家老夫人真正的模样。况且那时曲家不接外客,曲家女眷也从不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所以我和外祖母现在还能安安心心的住在金陵城里,纵使家中常有官宦女眷拜访串门也无关紧要。”
  “外祖父听起来目光很长远啊,那曲家之前是怎么出事的呢?”凌雪霁不解。
  “此事说来话长……”
  事情说来话长,却早在戏台上史书间演了一遍又一遍,无非妖妃祸国,忠烈蒙冤。那时正值七年动乱之际,在对北秣的战役上朝廷九战九败,哀声不断。曲老将军多次请战未果,而他的女婿也就是曲荃的父亲却在此时被御隆帝派了个挂帅出征的命令。
  挽狂澜之既倒,挽大厦之将倾,此等奇迹终是没有发生在曲荃父亲的身上。一朝落败,满朝皆唾。当时的刑部尚书联合整个刑部及一帮平日里与曲家结有仇怨的官员疯狂上奏,斥责曲父纸上谈兵,诬陷曲老将军通敌祸国,墙倒众人推,昧了良知抹了本心什么险恶的话都能说得出口,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也下得去手。往日有仇的借此机会在背后推波助澜,往日有恩的也泯了良心不闻不问,利益相悖的更是乐的火上浇油。
  七日尝尽人世冷暖,待她缓过神来,物是人非家已不家。
  十五年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白露沾裳
  后来外祖母告诉她,致使曲家落败的罪魁祸首有两个人,一个是当朝刑部尚书,另一个是宠冠后宫的露淑妃。同时在她面前摆了两条路,一条是就此归隐放弃仇恨,从此只做一个快乐平凡的人,另一条是削尖脑袋拼了命也要挤入仕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替曲家正名。
  毫无疑问,曲荃选择了第二条路,而且她做的很好。
  四年之内,凭一桩震惊朝野的淑妃案,一举荡清刑部,逼的御隆帝一杯毒酒赐死淑妃。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曲荃寥寥数语不诉心酸,凌雪霁却知道,那几年曲荃每行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上,都是在与天赌命。当年远在吴郡都听闻过那一桩举世皆惊的淑妃案,有人说这是淑妃与刑部尚书奸情败露,君主岂能容之;有人说这不过是曲荃一手策划的大冤案,她垂涎刑部尚书之位已久,这才拉前尚书下马自己上位;亦有人说这是后妃争斗,前刑部尚书与露淑妃不过是权谋之下的牺牲品;更有甚者说露淑妃是被灭国的姜国公主,前刑部尚书乃姜国旧部,二人勾结谋逆被发现,故而寻了个罪名赐死……
  众口纷说,真相为何一直无人知晓。心脏在胸腔内有力跳动,凌雪霁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战栗的兴奋,今日今时,她便要在当年经手这桩案件的人口中,听到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的真相。
  “我曲荃,成也帝王心,败也帝王心。”
  “当年淑妃案,利用的就是当今圣上那颗多疑之心。”
  “我初入仕途并未被付以重任,而是被授以公主西席之位。这个身份我虽然不喜,确实带给了我很多外臣难有的便捷。比如我可以以辅导之名出入各位公主所居的殿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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