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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错花轿嫁对狼(100)

作者:狼山玉 时间:2019-05-20 10:30 标签: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欢喜冤家

  曲荃几乎是在她说完话的同时转过身去,一张脸崩的死紧,手中捏着裳上紫罗,眸中几欲滴出血来,若是再近距离的观察,会发现曲荃此刻,竟然在发抖。
  “曲大人,作何感想?”昭仁在她身后笑的灿烂。
  曲荃从喉头挤出几颗冰渣子来——
  “送客!”
  指间紫罗应声而破。


第一百二十一章虽千万人
  金陵城的雨湿寒入骨,即便是撑伞立于雨中,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叫人忘了眼下已是春末夏初。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尚书府对面的街角,衣裳布鞋都已经湿透,雨水不停的从她稚嫩面颊上划过,而她却毫无知觉一般。
  “我刚才在远处看着就觉得是你,果然真的是你!”一个欣喜的声音传来,像一只欢快的雀鸟穿开雨幕,给阴霾的天空带来一丝生机。
  觉察到头上的雨被遮住,那女孩迟缓的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温和含笑的眸子。撑伞的女孩比她年长一两岁,从身上的服饰即可看出来,二者身份有云泥之别。她们本该是红尘中一双过客而已,擦肩而过已是最大的福缘,可偏偏造化作弄,使她们不止于此。
  “你身上都打湿了!怎么也不找地方避雨?”说着,年长的女孩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锦帕,毫不顾惜上面苏绣娘子精工细绣的花鸟就往女孩湿淋淋甚至还沾了些泥的小脸上擦。
  远处有侍卫牵着马车赶来,“县主,公主马上出来了,回马车上吧。”
  “你是昭仁公主的女儿。”那女孩闻言直直看向年长女孩,目光澄澈却似被雨水浸泡一天后透出丝丝寒气,看到哪里都是凉瑟瑟的。
  昭仁公主备受皇宠,她的独女在金钗之年便被敕封为“永阳县主”,也是同辈中唯一未嫁人便有自己封地的宗室女。故而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我……”还未等女孩有所回应,那年幼的女孩突然一把拍开遮在自己面前的雨伞。
  “诶你怎么……你别跑呀!”
  ——————————————
  离昭仁公主来访又过了两日,被收买的各方势力大臣,和国舅驸马那边的宗亲族人络绎不绝的造访尚书府。除了那些势力大到不得不见的,其余一律称病不见。饶是如此,曲荃的病情也一天比一天恶化,她身子骨本就不好,又在少女时期伤了根本,连日阴雨加上这浓的化不开的心事,导致她很难休养。
  曲荃这回已经不能走到外面吹风,她靠在寝屋的贵妃榻上,四周门窗紧闭,屋内暖香熏人,手里的书很久都没有翻过一页,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木几上那只金蟾蜍喷吐出的香雾上,丝丝袅袅,不绝如缕。
  她突然感觉自己又回到筹谋淑妃案的那一年,也是春末夏初,也是接连不断的阴雨,也是这样大批大批求情开恩的各方势力,求情的、威逼的、利诱的……短短几日就看尽了金陵城官宦圈的百态。御审前夜,前刑部尚书的两个儿子甚至率一众妻妾儿女齐齐吊死在了尚书府的大门前,一夜春雨似百鬼啼哭,晦气丛生。
  次日一身朝服在身的曲荃,连一眼都没有施舍给那些素白的,舌长八尺的吊尸。从吓得就差口吐白沫的管家手里接过上朝用的象牙笏,整了整自己的朝服,从容不迫的拨开尸体上了马车,去宣判他们至亲的死刑。
  今日昔时何其相似,却又大径相庭。
  因为当年的御审结果,是圣上所愿,而这一场驸马食人案的御审,非圣上所愿。
  甚至是与整个皇室宗族为敌。
  集锦端着汤药入内,小心翼翼的将汤药放在桌上,转身迅速就阖上房门,不敢让一丝携着寒意的气流偷潜进来。
  “大人……”
  “嗯?”曲荃接过汤药,将勺子取出放到一边,皱了眉仰起脖子一通猛灌。
  集锦有些迟疑,但还是说明了情况,“杭大人和朔大人求见。”
  “咳咳咳咳咳——!”曲荃猛地咳嗽起来,集锦来不及自责忙抽出帕子给曲荃擦溅到身上的药汁。
  曲荃摆摆手示意无妨,继而叹了口气,“我病成这样就不起身了,直接让他们进里屋吧。”
  看着难得同着便服的两人入得屋内,曲荃莫名觉得有些想笑,朔石斛和杭士程则在集锦安排的座位上落了座,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模样亏得曲荃知道他们都有心尖尖上捧着的人,否则都要以为这俩人是来求亲的了。
  曲荃的笑意极倦,却显然已经强打了精神,“怎么?连你们也要来劝我?”
  朔石斛闻言,想要说什么却又犹豫着咽了回去,倒是杭士程开了口。
  “作为友人,有些话实在不该开口,但作为你的谋士,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杭士程摇摇头,“这件案子无疑触到了所有人的底线,只可惜我与石斛没资格审理此案,而有资格审理的人里,只有你愿意审理。”
  他顿了顿,极无奈的叹出口气,“偏偏你最审不得这个案子。”
  曲荃知他意思,开玩笑似的说道:“这话同样昭仁公主也说过,但就是听你说才顺耳。”
  “皇帝并非无道昏君,可他的疑心病上溯五百年排行第一。”杭士程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你是皇帝培养的酷吏,是他铲除异己的一柄刀子。刀子如果突然砍断了主人的东西,即便不会被立即摧销折断,也会被封藏入柜,难有重新器用的一天。”
  刀子要想继续发挥作用,再狠再厉,也不能脱离那把持刀的手。
  曲荃扶额苦笑,杭士程的话她又何尝不知。这些年来如履薄冰,虽然很多事情得偿所愿,但那都是做了好几倍违背本心的事情换来的。她并非初入仕途,怀揣着肃清江海的雄心壮志来朝堂里乱闯乱碰的青涩学子,浸淫官场多年,什么肮脏的交易没有见过?但有些事情,已经越过了良知,直逼她最后的,生而为人的底线。
  她知道危岳雁那边也拒绝了昭仁,她听说危岳雁拒绝后在二叔门前跪了很久。危岳雁也有想做的事情,想达到的目的,她的对手她比谁都了解,那个人一定是放弃了很重要的东西。
  可如果,她也将面临的是危岳雁那样的选择,或许还不会这么残酷。
  危岳雁只是放弃一次机会,而她——
  是前功尽弃。
  数载艰辛尽付东流,来日、未必可期。
  “你们两个呀也别太担心了。”静默半晌后曲荃突然开口,“有些事情我也不是不清楚,这么多年我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自己有分寸的。”
  言落,见杭士程和朔石斛不语,便又宽慰了几句。
  二人见曲荃面色惨白病痛缠身,自己顶了天大的压力还强打精神宽慰自己,更是不忍再看。朔石斛瞥过脸去,杭士程言简意赅的与她说了这些日子外面的动静,提醒她接下来要特别注意哪些人哪些事后,便起身告辞。
  朔石斛至始至终,未发一言。
  ——————————————
  曲老太君这一辈子宦海浮沉大起大落,养成了每日晨时晚间要诵一遍经的习惯。此时正诵到一半,便听敲门声响起。这个时辰还会来打扰自己的,也只有她那宝贝外孙女了。
  “荃儿进来。”
  曲荃应声入房,转身带上门。
  曲老太君见她走到跟前,面庞仍旧有些苍白,却因这阵子雪霁抓了狂似的逼着她保养,终于有了些血色。便佯装责备道:“晚上不去陪陪雪霁,到我这来做什么呀?”话虽如此,还是将自己疼爱的外孙女搂到了自己的塌上,祖孙俩像小时候一样挨着坐了。
  曲荃窝在曲老太君的怀里,蓦地红了眼睛。
  “外祖母,我害怕。”
  刑部尚书的头衔,面对强权不卑不吭甚至能予以反击的坚忍,顶着强压给予那些需要她守护的人安心的强大,病魔缠身却仍然强打精神安慰友人的温柔……很容易让人遗忘了,她也只不过是个双十年纪的女儿家。
  会有自己想做的事,也同样会有害怕。
  此时此刻,她在最亲的人面前,剥落了一切外壳,以最赤/裸的姿态,躲到外祖母温暖的怀里。
  风声雨声不入耳,相伴身侧的只有老人家身上温柔到包容所有的檀香。
  “外祖母……”
  “我好害怕啊……”
  曲荃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将连日来的强压一并宣泄出来,她太害怕了,也太绝望,更多的是迷茫。眼前道路虚无混沌,造化最是磨人,手中萤烛之光如何驱散阴霾,看清心底真正希冀的方向?
  “荃儿啊。”曲老太君将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曲荃的发顶,“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六岁时,参加科举前的那段时间?你也是这样,看会儿书,就跑到我这来说你害怕。”
  那段时间是曲荃人生中第一段最迷茫的时候。
  家仇如海深,自己除了一条命以外一无所有,眼前的道路只有一条,每失败一次就要浪费一年,不要看只有一年,宦海一年意味着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她害怕的要命,四书五经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脚上就像灌了层层的铅水,沉的她迈不动步伐。
  从前她总是觉得凭自己的才能,出将入相如翻手覆掌。因为她父亲在她幼时说过,她出生前夜,梦见文曲星下凡。她也因此沾沾自喜了很多年。直到家族剧变,一夕之间百年望族具作枯骨黄土。受到致命打击的女孩这才知道,其实这些都是假的……准备科考的那段时间里,她总是一个人抱着膝盖蹲在房间里哭很久。
  她并不是什么聪敏至极的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


第一百二十二章吾亦往矣
  “那你还记不记得,外祖母是怎么同你说的?”曲老太君轻轻解掉曲荃身上的外套,还有鞋袜,扯过一边的毛毯将她整个裹起来。
  “如果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事。那就无计结果,去做便是。”曲荃回忆着当年曲老太君的谆谆教诲,整个人都缩到了毯子里倒在外祖母温热的怀抱里,蓦地她抬起头来,像是征询意见似的看向曲老太君,“外祖母今夜要与我说的,也是这句话吗?”
  曲老太君慈祥的笑着摇头,“今夜不是这句。”
  曲荃歪头,表示不解。
  曲老太君重新抚上她的发顶,一眨眼当年的女孩已经成了大夏的刑部尚书,可是这趴在她怀里红了眼睛的委屈模样却未改分毫,“这四年来,你都做得很好。外祖母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能对你说的,就是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只要是你觉得正确的,尽管去做。外祖母永远都会陪着你。”
  “不仅是外祖母,你的外祖父,你的父母,曲家上下,也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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