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成人(43)

“诶，小季辛苦了。”
“也没什么，小事而已。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莫一鸣。叔叔阿姨，你们也早点休息吧。”说着体贴的话，季牧原又嘱咐了莫一鸣几句，终于打算离开病房。中午的时候他趴在莫一鸣的床边眯了一会儿，没睡午觉确实有些累了。
挥手准备告别他们一家人，这时候犹豫了很久的莫严成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小季，你…先等会儿，我们有话想对你说。”
季牧原和莫一鸣都有些诧异地看着莫严成，他又什么话要对季牧原说？？两人的是现在半空中不期而遇，再看看一边神色凝重的姚青，两人心底开始不安的忐忑起来。
莫一鸣住的是双人病床，但隔壁一直都是空的。姚青在后面把房门关上，跟着莫严成一起坐到了隔壁床铺边上。莫严成指了指季牧原原先的椅子，示意他也坐下。
“小季，你坐着吧。”季牧原太高，要站着和他说话多少有些困难。
莫一鸣穿这身病号服，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惊疑地看着他的父母，问道：
“爸，妈，你们有什么事要对季牧原说啊？？”心理冒出一个不安地念头，希望不是他们想的哪样。
父母常对自己的孩子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平常孩子们也当是父母夸张的发言，现在很多年轻人还认为处在工业时代的父母们的思想已经过时，反应也已经脱离现在的时代。可他们忘了，父母毕竟是父母，年长两轮见过的人和事终究还是比他们更多一些。时代会变，但人变得慢。
凝珠两个年轻地面庞，莫严成哑着嗓子，声音沉重。
“一鸣，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小季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惊，果然被发现了么？！莫一鸣和季牧原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慌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哪个环节出了披露以至于让他们发现了？？
一旁的姚青以手掩面，把脸别过一边，眼睛也开始泛红，脑中又想起下午看到的画面，既羞愧又觉心痛。
莫一鸣忽然想起他母亲下午有些异常的表现，难道说那个时候被看到了？再看姚青的举动，想来是真的了。
舔舔嘴唇，莫一鸣心乱如麻，虽然他之前已经想好要带着季牧原一起回家认爹叫吗，但那是他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才会那么做。现在他们的感情才刚稳定，就忽然来这么一出，弄得他有些方寸大乱。
“爸，你，你怎么这么问？”讪笑着，莫一鸣还是打算探探他爸妈的口风。
莫严成当然清楚自己儿子的个性，眉头一皱，眼一横，声音也别刚才严厉了不少。
“你还打算瞒着我们吗？”
“爸，不是……”莫一鸣有些急了，想从床上下来，却被安静坐在一边的季牧原制止了。
望着夫妻二人，季牧原面不改色，抓着莫一鸣的手也没放，他直视莫严成的双眼，回道：
“叔叔，阿姨，我们也没打算瞒着你们，只是怕你们有些接受不了。我和莫一鸣…”顿了顿，他转头看了眼莫一鸣，朝他露轻轻点点头，顺道悄悄捏了捏他的手，让他放心交给他来面对。
莫一鸣感受到了季牧原要传达给他的东西，慌乱的心也逐渐冷静下来，他和季牧原一样用认真坚定地眼神望向他的父母。
“莫一鸣和我在交往，我们互相喜欢，并打算之后告诉你们。”

第九十七章
顿时，病房内鸦雀无声。季牧原说完话之后平视莫严成和姚青的眼睛，他的眼神只有坚定没有动摇。
听到他确切的回答，莫严成沉默了，表情之中流露出一丝痛心。即使刚才和姚青在家里面已经商量好了对策，他现在也有种坍塌的感觉，无力且无措，心底抱有的一丝侥幸心理也被磨灭了。
而姚青视线略过季牧原落到莫一鸣身上时，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连忙抓着莫严成的肩膀把自己的身子转过一边。
莫一鸣见状也顾不得季牧原，连忙从床上下来，鞋都顾不上穿，直接蹲到他母亲的膝下，抓着她的手叫她：“妈，你别哭……”
从小姚青就很疼他，总是会做他喜欢的菜，给他买他喜欢的零食。他知道他的母亲在平时总会显得很强势，可内心里面还是一个小女人，遇到大些依旧还是比较脆弱。莫一鸣知道他们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之前是想慢慢地让他们接受，而不是像现在给他们这样的暴击。
看到五十多岁的父母因为他耳露出这样的神色，他非常愧疚，也有负罪感。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可我…真的喜欢季牧原，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了……”
姚青一听他们的恋情竟然是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的，啜泣的声音更是止不住。他怎么不早点洞察到莫一鸣的感情状态，之前他总是不愿意交女朋友的时候她就该觉察到了。想到这儿，她情绪更是懊丧。
“妈，你别哭，别哭…”抓着姚青的手莫一鸣仰着脸看她，可他的母亲依旧还是侧对着他不愿看他一眼，莫一鸣的眼眶也红了，哽咽道：
“瞒着你们是我们不对，可我，还是喜欢季牧原，除了不能给你们抱孙子，他和我也一样会孝敬你们，也都会对你们好……”
“我们也知道两个……男的在一起不大正常，会被人指指点点，但我们也没伤害谁，不是么？我们会过得很好，你们也不用担心…”
然而姚青因他这番话哭得更伤心了，莫一鸣很清楚他们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对待还是铁了心要在一起，她真的完全没有办法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在这个社会之中，四五十岁以上的父母跟不上这个信息时代，又要面临各种思想的冲击。我们总是觉得他们应该多开放一些去接受新事物新思想，当他们与我们有矛盾的时候也总是怪他们太过古板顽固，却不曾换位思考为什么他们会这样。
面对太对新事物新思想他们也会恐慌，可在孩子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转化为强硬顽固的抵抗，身为成年的孩子，我们也该对父母有更多耐心和包容。
这种场景在季牧原的预料之内，实际看到还是让他觉得难受。从床的另一边拿过莫一鸣的拖鞋，他弯下腰轻轻拍他的肩膀，让他先穿上谢，不然要着凉了。
莫一鸣含泪看着季牧原，不一会儿就崩了，喉头强忍着酸涩，眼泪也是一大颗一大颗往外冒。
“季牧原……”莫一鸣哽咽着叫他的名字，眼神之中全是无助和破碎，仿佛在这个世界他只能依靠他了。
季牧原看在眼里觉得心疼不已，单膝着地也蹲跪了下来，一手抚着他的肩膀另一手轻轻为他拂去泪花。
“没事的，我在这儿。”
要不是姚青和莫严成在场，莫一鸣肯定要一头栽进季牧原的怀里嚎啕大哭了。现如今他只能坚强，与季牧原共同进退。
“爸，妈，你们也看到了，季牧原是个很好的人，对不对？我知道我们违反了世俗伦理，但如果我们在一起能幸福不是最重要的吗？”
季牧原是四个人中情绪最冷静的那个，他也必须做到这样。仰着脸望向姚青和莫严成，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要说些什么才行。
“叔叔阿姨，瞒着你们真的很抱歉，其实，我也是从高中就已经喜欢莫一鸣了。但那时我们都还太年轻，我也不想因为我们的关系带给他伤害，又或者将来他会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也说不定。但十年过去了，我们还是一样喜欢对方，能够重逢，甚至在一起，我感到非常幸运。”
“我们并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才会在一起，现在我们长大了，已经能够处理好彼此的情感和关系。我很珍视莫一鸣，也恳请你们相信我，相信莫一鸣。”
待他发言完毕，房间内又是一阵沉默。莫严成搂过妻子的肩膀，为她扯过纸巾，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慰。他蹙着眉头看着矮蹲着的两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都起来吧，我们…也只是想确认一下情况。”
“爸…”莫一鸣吸着鼻子，又差点要哭出来。旁边的季牧原把他扶起来，又给他披上外套。如今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面色过于苍白。
莫严成转向季牧原莫严成表情甚是凝重，语气缓慢地问道：
“…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小季，我问你，你爸妈知道这事儿吗？”
季牧原视线微垂，抿了抿唇，回道：
“…我爸，三个月前去世了”
莫严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问了不该问的问题，面上觉得有所歉疚。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事儿，节哀顺变。”
“嗯，没事的。”
顿了顿，莫严成又小心继续问：“那你妈知道这件事吗？”
“她知道。”
“她同意吗？”
“……她让我自己做决定。”季牧原想起自己向他母亲坦诚的那天，他母亲也哭了，那眼泪让他同样不好受。可这是他自己的事，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听他这么说莫严成和姚青心理的石块稍稍变轻了些，要是他的父母不同意，那他们就犯难了。
擦干眼泪，姚青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但声音还是不稳定，说话的声音也还是抽抽噎噎的。
“小季，你别怪阿姨哭得这么丑，莫一鸣，莫一鸣这孩子从小就没让我省心过，我当妈的，能不担心么，你，你理解理解阿姨……”姚青说着说着又哭了。
“妈…”莫一鸣也想哭。
“阿姨，我知道的，您很好。”
扯着纸巾，姚青忽然又想起莫严成刚才的那个问题，多问了一句：
“小季啊，你爸的事我也挺莫一鸣说过。那，你爸生前知道你们的事儿吗？他同意吗？”
季牧原的双眼慢慢睁大，表情也显得有些错愕。回想起季正林有关他情感方面的态度，季牧原的眼中慢慢呈现出灰败。他低着头，刚才的坚定和笃定出现了裂痕。他没办法说谎，只能实话实说。
“我爸……他也知道，但，他不同意。”

第九十八章
氛围突然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迷，姚青听到季牧原的回答后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他们几人，最后视线落在她丈夫身上。莫严成的眉头又再度皱起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半空若有所思。而莫一鸣则焦急不安地看着季牧原。
他当然知道季正林的事情，死者为大，即使他现在很想为他们争取再说些什么，可如果不是通过季牧原去开这个口，他的话一点分量都没有。
这个时候他忽然体会到了季牧原关于自己性格缺陷的剖析，他是很温柔，想要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然在现实中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他怪季牧原吗？他不怪，只是觉得非常无力。
沉默良久，莫严成终于又再度发声，所有人都望向他，他却没有与其中任何一个对上视线。
“既然这样，那，小季你和一鸣暂时先别见面了吧……”
“爸——！？”莫一鸣不敢相信他父亲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