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成人(19)
“嗯,其实一开始比较难,虽然出国前考了雅思,但也还是不够,我刚才的前半年找了老师补口语,到后面几年就好了。”
被长达五年的时间被季牧原这么轻轻带过,莫一鸣并不是特别满意他的回答。
“据说华人会受到排挤或者歧视,你有没有被……”
季牧原一怔,他没想到莫一鸣想问的是这个。放下筷子,他斟酌了一下,平时他的双眼认真回答道:
“在大学还是比高中好一些,就是圈子会比较难进入一些,你得靠实力和人格来获得尊重,而不是国籍,对我个人来说还好。你相信么,后来四年在美国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
惊讶地睁大眼睛,莫一鸣“啊”了一声。
“你爸妈……”
摇摇头,季牧原直视莫一鸣的眼睛比刚才更多了一层坚定和明亮。
“和我爸妈没什么关系,他们对我很好。是我自己想要快点独立,所以就尝试着自己赚钱交学费交生活费。有句话不是说得很好么,要独立首先要从经济独立开始。”
万万没想到季牧原的留学生活竟然是这么过的,莫一鸣震惊得有点说不出话。他以前总以为出国留学家里面起码要准备个好几十万,而且季牧原原本家境就很好,在经济上应该完全不用愁才对。
“那你…怎么赚钱?”
“其实国外的大学生并没有我们认知的那么独立,上好的大学还是要靠父母支持。但还是能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确实是靠自己挣生活费和学费。我一开始在饭店端过盘子,也发过传单,做家教,在酒吧做waiter,你知道么,我还在街头和人三对三赌过球。”
“啊?赢了么??”
“有赢有输,不过和他们打球很开心,还学到不少花招。”回想起留学的那段时光,季牧原脸上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钱不够的时候,我也去超市外面翻过被超市当天扔掉的蔬菜水果之类的。”
“哈哈哈你怎么搞得这么落魄?那你能活着回来还真是奇迹。”
“华人圈的留学生看我太可怜还让我蹭了不少饭,再后来我也当过教授的助手,做一些投资,本科毕业后就到公司去实习,就没之前那么落魄了。”
点点头,莫一鸣对此很是佩服。相对于他,大学四年还拿着父母的钱挥霍,莫一鸣还觉得挺惭愧。
“你真的很棒。”
“嗯,谢谢。”
季牧原也没有和谁说起过自己在美国的生活,尤其是父母。很多更难熬的时候他都是凭着一股信念坚持下来,似乎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莫一名这一句称赞。如今真的听到莫一鸣这句话,季牧原忽然觉得之前做的一切都值了。
第四十五章
他们面对面聊了很多很多,关于彼此的大学生活和工作以后的事情,中间空白的十年也在慢慢被他们填补。
莫一鸣问他在美国有没有去看NBA,季牧原回答说当然有,几乎每年的季后赛和总决赛他都会去,在现场看球赛的感觉和隔着屏幕看的感觉很不一样。
“我靠,现场的感觉是不是爆爽?!那你有看到詹姆斯么??”高中的时候他们总说要一起去美国看一次现场,没想到季牧原先实现了这个愿望,而莫一鸣至今还没有。
“看到了,他在的。第一年的时候做了件挺蠢的时候,和朋友飞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在他们酒店外面等了四个多小时就为了要个签名。”
当初季牧原选择去美国留学,多少也是因为NBA在那边。想起刚踏上美洲大陆,他无疑是激动的。他马上就可以近距离看到从年少就一直很憧憬的那一群人,在观众席上和上万的观众一起为他们鼓舞欢呼。可真正坐在现场的时候季牧原才感到孤独,原本说了要和他一起来看现场的人并不在。
与坐在他对面的莫一鸣对视一眼,季牧原盯着桌面吃了大半的面说道:
“今年的季后赛又准备开始了…”
“是啊,四月下旬,很快了……”
而后他们忽然一同陷入了沉默,他们似乎都知道对方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可是谁也都没有继续往下。高中时候他们约定过的,将来无论无何都要一起去看现场,但现在这个时机一点都不合适。
原本挺欢快的氛围一下又变得凝固,站起身,莫一鸣收了一下自己的桌面问季牧原。
“你吃好了么?”
“嗯,好了。”同时起身,季牧原很自觉的收拾自己的碗筷,而且还很自然的拿过莫一鸣手中的碗筷往厨房走去。
见状,莫一鸣连忙制止他。
“诶,还是我来吧。”
“没事,我来洗吧。”在国外的那几年,季牧原非常熟悉在厨房的操作,回国以后也是有时间就会下厨,让他的父母感到非常欣慰。
“哦……”莫一鸣看他这么坚决也不打算再阻止,跟着季牧原进了厨房简单指点了一下方位,他便不再说什么站在一边看季牧原卷起袖子开始洗碗。
微微弯着腰低着头,季牧原挤了些洗洁精,拿了抹布一点点仔细擦洗,然后对着水龙头又里里外外冲洗一番。
莫一鸣家的房子已经十几年了,房型比较老,厨房也不算宽敞。季牧原这么高的个子,弯着腰在这里洗碗的画面总觉有点不太和谐。
已在门边看季牧原认真洗碗的侧脸,从上往下倾斜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衬得他的五官更为立体。像这样的季牧原,以后肯定会是一个好丈夫……
想到这,莫一鸣呼吸一滞,又觉得难受起来。
“放消毒柜么?”把睡擦干,季牧原转头问莫一鸣。两人的视线隔着不长的距离在半空中不期而遇,莫一鸣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收回视线,他指了指一旁的架子。
“先放在那吧。”
“嗯。”季牧原转身,把碗筷放回架子。也就这几秒的时间,莫一鸣在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问了令他困扰许久的问题。
“季牧原,你是真的喜欢魏唯么?”
他的声音冷静,在这个不大的厨房传开,稳稳钻进季牧原的耳朵。手中的动作一顿,季牧原有点失焦第看了前方的架子,而后才慢慢转过身,再次和莫一鸣对视。
他目光幽深,虽然嘴角微弯想要摆出微笑的表情,可他整个人看起来莫名悲伤。
“为什么这么问?”移开视线,季牧原轻轻靠在了琉璃台的边沿,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复而又抬起眼眸深深望向莫一鸣。
“你确定想听到我的回答么?”
莫一鸣被他这个眼神弄得狠狠一颤,忽然就有点慌乱起来,他觉得季牧原接下来的话会改变什么,让他有点惶恐想要逃离。可是这是他提出来的问题,他不能做逃避的一方。
稍微抿了抿唇瓣,莫一鸣毫不闪躲地回望,点了点头。
“嗯,我想知道。”
第四十六章
四目相对,空气很安静。在这个不大的厨房内,他们就在互相向前一步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莫一鸣执拗地看着季牧原,等待他的回答,一如许多年前的晚上。
他向季牧原告白的的那天刚好是毕业聚餐,班委们选了一个类似农家乐的地方,白天他们可以在里面各种玩闹拍照,午饭和晚饭也在那里进行。
那个时候高考的成绩还没有出来,为的也是最后一次集体聚餐大家都能开心一些。6月份的太阳灿烂热烈,女生们选择了一些室内的活动,而男生们拿着颗篮球又开始打起来。
莫一鸣也在其中,不过他兴致并不算很高,他已经有预感自己会考得很糟。不一会儿他就到树底下休息去了,拿着瓶水有点出神的看着球场上蹦跶的一群人。虽然他不想看季牧原,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他身上放,心底的苦闷也慢慢溢了出来。
他和季牧原已经差不多一个学期没有好好说过话聊过天了,他能感觉到季牧原对他的疏远,当然他自己也是有意无意的和季牧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高三后来的几个月,季牧原甚至不住在宿舍了,季牧原的母亲为了他专门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为的就是能更好的照顾他,让他高考没什么后顾之忧。
也因为这个,季牧原上下学没有再和他们一起行动,莫一鸣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一直都非常苦恼,可无人倾诉,所有的话都只能往肚子里面咽。他也会在想是不是季牧原发现了他的心情,所以才避开他,又或者季牧原也是喜欢着他呢…
纠结于是或不是之间,莫一鸣苦闷不已。而且分别在即,他和季牧原还会有可能么??
没精打采的倚着树干,莫一鸣仰着头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看着天空,心头茫茫然然的特别寂寥。他知道季牧原肯定是要出国留学的,以前他们有聊过这个话题。
那季牧原又会去那个国度呢?唉…
正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一瓶冰镇的饮料从后面贴上他的脖子,突如其来的温度差令他立刻跳了起来。
“卧槽,谁啊?!!”莫一鸣怒吼回头,一不小心就对上了季牧原那张含笑得逞的脸,暴涨的怒火不一会儿就熄了。
把饮料递给她,季牧原在他身旁也靠着树干坐在,肩膀挨着他拧开了盖子。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莫一鸣拿着饮料也跟着拧开盖子,闷闷地灌了一口。
“没考好,在想出路呗…”
“很糟么?”有点担忧地看着莫一鸣,季牧原眼中的关心倒是真切。
“嗯,挺糟糕的……”莫一鸣估过分了,大约也就是比一本线高个二十来分,比他正常水平低了差不多40多分,好的大学估计是进不去了。
深深看了眼莫一鸣,季牧原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别想那么多,一次考试证明不了什么。”
“嗯”了一声,莫一鸣莫名得到了一丝安慰。视线看着李明科他们,他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呢,考得怎么怎么样?”
“还行,也没有太好。”
“切,虚伪。”他知道季牧原肯定考得很不错,说“还行”大概只是不想刺激他。
“其实……”就在季牧原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眼,季牧原的眉头轻轻蹙到了一块儿。
盯着手机屏幕,他放在键盘的手指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余光看到他的反应,莫一鸣转过头看了眼季牧原的侧脸,也顺便瞄了一眼他的屏幕,问道:“怎么了??”
掐黑手机,季牧原最后也没有回复对方。往莫一鸣的方向瞥了一眼,季牧原拍了拍自己的裤子站起身,表情有些凝重。
“没什么,有人叫我到荷塘那边去一趟。”
不知道季牧原为什么突然会走,莫一鸣仰着脑袋有点愣愣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差点就要伸手拽住他的手腕。意识到这个莫一鸣猛然一震,不动声色收回了自己已经伸出去一半手。
低下头看了看仰着脸瞧着他的莫一鸣,季牧原不自觉也弯下了腰,两人的脸也随着他这个动作不断靠近。注意到莫一鸣已经收回去的手,季牧原朝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