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不行啊(7)
丧失感知力在人文艺术领域是非常可怕的事。文学、音乐、绘画等专业,灵感来源于极强的情感捕捉能力。
江舒亦有时候对周围环境感到迟钝。像浮在水面上的一滴油,水沸腾得冒泡,油至多温热。最近一次较剧烈的情绪波动,是在回国路上,被那个寸头混蛋气的。
混进他地盘发号施令,又嘲笑他矫情文艺范儿,把纸牌弄进他衬衫,临下车还放话威胁他,说这事没完。
江舒亦想起那副混球表情,将烟摁灭。最好别在学校里碰到,再有下次,他绝对会把牌塞他嘴里。
第5章 锁死
翌日江舒亦醒得早,早餐后,司机老李送他去学校。到了教师公寓,江舒亦让老李回去,自己把后备箱的东西搬上楼。
程老申请的公寓在走廊尽头,房门大开,客厅地板堆了几个箱子和零零碎碎的生活物品,像整理到一半突然有事离开。
江舒亦敲门,程老从里间出来,笑着说:“舒亦,这么早就到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好去楼下接你。”
江舒亦回国次数少,但有好几次在外公家见过程老。他向长辈打招呼的姿势很绅士,身体微微前倾,也笑,“程爷爷。”
又从行李里拿出个硬圆筒,“我跟您带了幅画。”
是幅油画,他昨晚买的。一个新锐画家的作品,用多种色彩绘出宇宙星爆的刹那,效果震撼绚烂,光线流动间,美到极致。
程青山心里熨帖,他近几年在研究一个著名的星爆星系,痴迷所有星系元素。画不贵重,但贴心。
“别您您您的叫,听着难受,跟靳原一样喊程老就行。”
“行,”江舒亦也给靳原带了礼物,“程老,靳原呢?”
“他在寝室,有点事处理。”靳原要换地方住,宿舍里的东西留的留,扔的扔。搬到一半,他在尘封已久的柜子底部,发现了一窝刚出生的仓鼠崽崽,几团粉红的肉球,挤在角落吱吱叫。
他联系了宿管阿姨做消毒灭鼠工作,估计得一会儿功夫。
江舒亦便将礼物盒放到茶几边,抓紧时间收拾。
程老问:“你和靳原联系过吗?”
“昨天联系过,给我买了挂钩和床垫,”江舒亦将箱子里的书摆上书桌,“他性格很好。”
程老笑着点头,“靳原年纪小是小,其实特别靠谱,相处久了就知道。”
只是看着不着调,浑不吝一人。
江舒亦手上没停,附和几句。
他边整理边聊,程老要帮忙他没让,花了两个半小时,终于把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昨天约导师时被叫去了外公家,现在有空,得去文学院见面。
一摸手机发现昨晚视频后忘了充电,只剩百分之十五,他在放这充电和带走之间迟疑几秒,选择了后者。
江舒亦离开没多久,靳原提着几个纸袋回了公寓。
他被鼠崽恶心得一脸烦躁,看见坐沙发上欣赏油画的程青山,缓和神色,“程老,你怎么还在这?”
“刚要走。”程老将画放进硬圆筒,看看时间,“我叫小周在国际交流中心预定了午餐,忘跟舒亦说了,你和他记得按时到。”
国际交流中心酒店位于学校内部,承包师生聚餐,也用于招待来访学者,小周是程老助理,订餐流程熟得不能再熟。
靳原注意到客厅的新痕迹,往江舒亦房间望,“豌豆公主来了吗?”
“来过,去见导师了,待会儿回来。”
程青山面容带笑。他怎么看江舒亦怎么喜欢,他的那些学生,嗓门一个赛一个大声,和他意见相左时,脾气倔的急眼了直接跟他对吼,简直带了群祖宗。
江舒亦看着清冷难接近,但心思细腻,举止进退有度,似乎还有照顾老人的经验,属于另一种相处的舒服。
他叮嘱靳原,“舒亦脾气好,就是性子淡,你凡事多主动点。”
“没问题,”靳原赞同,“我们昨天打了个语音电话,他特别客气,感觉脾气确实好。”
得到两方反馈,程老终于放下心,看来他们这学期会过得很愉快。
十一点半左右,程老去南门接江舒亦外公。
靳原得到消息,联系江舒亦,杳无音讯,大概和导师聊得正起劲。他告知江舒亦国际交流中心酒店的具体位置,说自己待会儿会在门口等他,便提前出发。
学校里只有一个酒店,饭点人多,学生进进出出。靳原靠着廊柱,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他没等人的经历,过了几分钟,才发觉门口站着不少等同伴的人。
于是补充信息:【我189,寸头,穿着卫衣。】
江舒亦只看见前一条,他和导师沟通时接收了大量中英文学比较的文件。一出办公室,收到酒店位置和靳原在门口等的消息,正要打字回复,手机没电关机了。
原以为和导师聊不了多久,电量能支撑他回公寓。奈何导师倾诉欲太强,硬生生扯到现在。
环境陌生,哪都不认识,江舒亦问路才找到国际交流中心。
国际交流中心五层楼,低调大气。门口有男有女,三三两两聚一起等人。隔着好几米,江舒亦精准地对上了靳原的眼神。
冤家路窄。
他转开视线,看谁都不像乖巧学弟,便去前台问是否有外公或程老订的包厢,得到否定应答,借了个充电宝折回门口。
人流量大,江舒亦让道时退到廊柱处,离靳原一拳远。靳原等得有点烦躁,余光瞥见他身影,更烦躁。
刚才对视,他又是那副性冷淡表情,眼里充满淡漠的敌意,欠得很。靳原压低声音,恐吓他,“你该庆幸我有事要忙,不然找个小树林弄你。”
衬衫和大衣容易皱,早上出门前熨烫过,江舒亦忍住动手的冲动,捣鼓充电宝试图开机,冷冷道:“谁弄谁还不一定,你该庆幸我也有事。”
手机屏幕亮起来,江舒亦打开聊天框,看见后面发的那条:【我189,寸头,穿着卫衣。】
他在人群中搜寻目标,找了一圈没有,再找时目光掠过靳原,倏地顿住,片刻后移开。
不可能。
便发消息:【我到了,靳原你在哪?】
手机终于来了动静,靳原如释重负,环视四周,不见混血豌豆,回复:【没看见你,酒店附近小路多,你开视频,我看看你有没有走错。】
江舒亦照做,视频接通,屏幕上出现张痞帅的脸,笑容热烈,感染力强。
而就在前几秒,这张脸攻击性十足,凑在他耳边,扬言“找个小树林弄你”。
凶,侵略味极重。
江舒亦愣住,只觉荒谬。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出现幻觉或者手机坏了。但随即,视频里和耳边同时响起一句高亢的“我草!!!”
证据确凿,江舒亦震惊地看向身旁的寸头混球,实在难以将幻想中乖巧的小学弟和他划上等号。
惊诧片刻后理智回笼,江舒亦迅速冷静,梳理现状,帮扶事项已经提交到教务处存档,公寓申请也记录了名字,房间上午刚布置好。
拆伙的可能性很小。
真是倒霉透顶。
视频接通那刻,靳原震惊比江舒亦只多不少,直接麻了。
温柔慵懒的混血豌豆竟然是“道德低下的刺头”。
这他妈都什么事?
结婚了还能马上离,帮扶人选在教务处一登记,直接锁死到学期末。
住一起,这他妈能住一起?
程老一走门一关,他俩绝对热火朝天干起来。
医院大礼包预定。
靳原深呼吸几下,不死心地问,“你真叫江舒亦?”
江舒亦控制住情绪,反问,“不然呢?”
江城四季分明,三月初气温渐高,太阳正烈,晌午热度节节攀升。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虫子在叫,一声接一声,喊得撕心裂肺,明明在春天,空气中仿佛满是夏天的燥。
烦闷,滚烫,一触即燃。
酒店门口,学生来来往往,万物成了背景,他们隔绝在人群外,站着对望,脸色意味不明,谁也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