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不行啊(3)
和书店类似特警作战服的观感完全不同,靳原半垂着眉眼,下巴贴着创口贴,漫不经心又嚣张,带欲的男人味之间,掺杂了些热烈的少年气。
见他捧着《All my life》,读得正认真,江舒亦对他down到谷底的印象顿时爬升了一个台阶。
心想,不知物理系还是化学系的,装志愿者混进签售会大概是因为国际论坛闭幕式太晚,又要赶飞机,时间来不及。换做他有极其喜爱的书,也会想尽办法……
正想着,听见靳原说,“这写的什么?太混乱了。”
缓慢爬升的印象停滞住。
靳原恍然不觉,自顾自继续,“quench? ……no suns to borrow of……”
“有点问题。”
……
江舒亦受不了Hogan被随意批判,微皱起眉。
靳原:“有事?”
“这是意识流小说。”
“意识流小说怎么了?”
“不以逻辑取胜,心理独白、思绪回忆、感觉印象都可以随意交叉拼接。”相关作品江舒亦闭着眼都能列举一大堆,他把靳原当成了文学爱好者,“比如弗吉尼亚·伍尔芙的《墙上的斑点》《到灯塔去》,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国内有刘以鬯的《酒徒》……”
“停停停。”对江舒亦突如其来的一顿输出,靳原有点懵,他对文学毫无兴趣,若非必要不会去签售会现场。只是候机等得无聊才翻了几页书,随口点评小说逻辑性弱,哪管它意识流不意识流。
望见江舒亦眼里溢出的情绪,靳原联系起书店的相遇,猜测他是Hogan的脑残粉。
脑残粉沾不得。
靳原刚因为揍了Samuel被柳老师警告少惹事,决定避免争执。他翻看书脊,扫了眼译者,除了名字,没其他任何信息,完美的栽赃对象。
便说:“英文原著写得很好,我说的是翻译,叫A……Aysen这个,翻得有点问题。”
江舒亦顿住,掀起眼皮,“什么问题?”
靳原瞎诌,“总把简单句子复杂化,不够干净利落,有些词的意思存在差距……”
这本译著刚得了一个文学翻译奖,虽小众,但在业界还算有口碑。再者搞创作的,多少带点清高傲气,江舒亦压下心里的不满,问他觉得哪页哪个地方有问题。
靳原随便指出几处,继续瞎诌,“比如这个词,这个成语和这个从句,翻译得很作。”
“作?”江舒亦迅速在脑海搜索这词的意思。
他表情略带茫然,靳原解释,“就是做作,简单明了的东西,非得搞得花里胡哨,矫情文艺范儿你懂吧?”
江舒亦仔细校对这几处,没出错,确实要增添描写才符合原文情境,他淡淡道:“但凡多看点书——”
很有技巧地欲言又止,“现在国内九年义务教育不学语文了吗?”
靳原:???
爱屋及乌到这种程度?他都退让了一步没提hogan。
差点气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讽刺没文化。
C大的人都这幅吊样吗?开口闭口讽刺拉满,跟Samuel一样欠。
他挑眼望向江舒亦,头顶忽地响起登机通知,坐他右侧的学长睡得迷迷糊糊,拉他起身,“走了走了,终于上飞机了。”
飞机直达,回江城十一个小时左右。翌日七点多出了机场,有校车来接,好巧不巧,靳原和江舒亦坐了同一辆车的最后一排。
飞机时不时颠簸,靳原一晚没睡,他体质好,熬通宵跟玩儿似的,后脑勺抵着窗,目光时不时掠过江舒亦。
带着刺,很不友好。
江舒亦压根没注意,他恐高,算好时间吃了药,上飞机后不久药效发作,拉下遮光板睡了一路。
他离靳原两个位置远,正闭着眼睛,压抑恐高带来的,生理性的晕眩呕吐感。
中间的学长在玩纸牌魔术,高个子的问靳原,“闭幕式那会儿你跑哪去了?刚结束就没看见人。”
靳原:“去了趟书店。”
矮个子学长从高个子那抽了张牌,记住花色大小,扔回去示意他继续,慢吞吞接靳原的话,“想起来了,听你说过,要去Hogan的签售会。”
高个子笑着调侃,“看不出来啊,整得还挺文艺。”
他俩都是物理系研究生,上课比赛什么的经常跟靳原接触,和他很熟。矮个子学长对Hogan好奇,问靳原能不能看看。靳原便从背包里找了出来。
学长读完简介,惊讶道,“你爱看这种小众纯文学?”
“不是,买来送人的。”靳原解释。
高个子扔开纸牌,八卦道,“哟呵,谈恋爱了?”
靳原在和矮个子学长讨论书的内容,随口否认了句,高个子不信,说爱看这种书的肯定是文学院的漂亮小妹妹,一个劲儿地追问。
江舒亦觉得吵,往那边看了眼。
靳原一直注意着江舒亦,和他隔空对视,嘴里继续跟矮个子学长聊天,把《All my life》从原著到翻译贬得一文不值。
明目张胆的,故意寻衅。
江舒亦心想,不管是文学院哪个漂亮小妹妹,有这样一个毫无文学素养的对象,那可真是倒了天大的血霉。
他目光犹如实质,淡漠地回应靳原。
快到学校了,车内渐渐变得嘈杂,两个学长又玩起了纸牌魔术。高个子学长从一堆牌里挑出张,在矮个子眼前晃了下,“红桃K,没意思,这太简单了,不玩了。”
说完将手里的东西扔座椅边。
靳原拾起,单手“哗哗”洗纸牌,一边望着江舒亦,一边对学长说,“选一张,给你们变个魔术。”
高个子照做,靳原将选出来的纸牌夹在手里,绕转几周后,纸牌倏地消失,再出现时立在江舒亦肩上。
江舒亦落座时觉得闷,脱了大衣。衬衫很松,窗开着,有风进来,纸牌顺着领口滑了进去。
靳原漫不经心地笑,“超常发挥。”
外面行道树飞速后退,只留一道绿色残影。他抵窗,稍仰着头,寸头刚理过,冒出点茬,挑眼,嘴角弧度明显,玻璃映出后颈的直线纹身,很利落干净。
不久以后的江舒亦,笑称其为经典混球表情,痞帅,苏得要命。
但现在的江舒亦,只想把滑到小腹的牌连同靳原手里的那叠,一起塞他嘴里。
公众场合解衣服不体面,江舒亦浑身冷气,从衬衫下摆拿牌。俩学长面面相觑,高个子忙不迭开口,“抱歉抱歉,纯属意外。”
矮个子也跟着道歉,中英文都来了一遍,只有靳原饶有兴致地带笑观望,眼里明晃晃的挑衅。
江舒亦被挑起了怒意,面上却平静无波,把牌递向矮个子,说没关系,接着从校车椅背袋翻出个被人遗落的打火机,“也给你们变个魔术。”
他拿起放在座椅支架上的《All my life》,翻开扉页。
火舌虚虚舔过签名,转瞬间,Aysen 消失不见,只余远离火源的“Hogan”。
靳原腾地起身,大跨步逼近,一把抢过书,脸色犹如乌云压顶。
高个子眼疾手快拦住靳原,“哎原原原,别激动别激动,热敏反应热敏反应!”
“松手。”靳原哪能不知道热敏反应,压抑着声音,眼神锁住江舒亦。
江舒亦咔哒”关打火机,扔回原位置,丝毫不怵地回望他。
气氛剑拔弩张。矮个子的包出国前存放在校车上,里面有做实验剩下的少量颗粒干冰,他赶紧开窗通风,用镊子从设备里夹干冰出来,将扉页低温冷冻。
字迹很快浮现,他连忙给靳原看,打圆场,“你看有了,马上就到学校,动静太大待会儿柳老师又该说你。”
话音刚落,司机一个刹车,在学校西南门稳稳停住。低马尾女老师站车头喊:“后面在闹什么?准备下车了。”
靳原卡住最后一排的出口,“学长你们先走。”
两人再度面面相觑,想说话又止住,一前一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