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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开天眼遭剧透(7)

作者:翻云袖 时间:2024-12-08 01:55 标签:仙侠修真 强强 天之骄子 剧透

  千雪浪生于高门大族,自幼生得一副冷淡脾性,看透世情,长辈有心逗他高兴,也不知当如何下手。
  在他八岁那年,城中举办了一场极盛大的花灯会,家人便带他上街去看热闹。
  许是过于热闹,非但有外地来的游人,还混入不少爱热闹的精怪,许多妖灵精怪因贪杯误事,或是现出原貌恐吓百姓,或是狂性大发生啖人肉,掀起一场好大风波。
  千雪浪便在家人的怀中,于一片混乱之间看到了他的师尊和天钧。
  于许多人所想要听到的那些一剑霜冷,斩妖除魔的剑仙故事不同,千雪浪见到和天钧时,他正不急不缓地在桥上行动,身姿飘若流雪,既不忙救人,也不忙除妖,全无半点拘束。
  千雪浪那时虽还年少,但忽觉得趣味,他想:原来天地间还有这般自在。
  于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动唤住一个陌生人。
  四周忽都静下来了,人们神色惊恐地来来去去,抱着千雪浪的家人则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妻子抱着爱子,丈夫护着妻儿,稚儿脸上无恐无怖,两个大人却已忧心忡忡。
  “你乃千金之子,受万般宠爱,享无边富贵。”和天钧站定桥上,问道,“何必要吃这问道之苦,你可知学道也有求惑之难,也有长生之寂,所遇烦扰比起凡人只会更广更大,所忧所虑更是无穷。”
  “更有甚者,修到最后,百年千载皆成空。”
  千雪浪答:“我有父母,侍奉我的奴仆婢女亦有父母,父母之爱有什么差别。权力更迭更不过转瞬,今朝是千金之子,他日也许一文不值。所谓宠爱富贵,不过云烟,我已看透,并不稀罕,你怎知问道于我是苦,庸碌于我是甜。”
  “好吧。”和天钧说,“那你就从这怀中跳下来,到我身边来。”
  千雪浪便挣脱出来,挣脱这宠爱柔情,挣脱这万丈红尘,他从这纷纷扰扰的人群中来,又从这纷纷扰扰的人群里脱出。
  累赘的锦衣被女人怀抱拥紧,精美的华冠自男人手中跌坠,那高门大户的出身也叫他就此抛下。
  这些外物,他都不要了。
  和天钧牵住他的手时,似也有些惊讶:“难道你不回头瞧瞧吗?”
  千雪浪道:“若我要回头,又何必跳下来呢。难道我回过头去,他们的心便不会碎了,便就能舍得了吗?遇上你这般人,我这般意愿,他们须要舍得;往后若遇旁的强人,纵我不愿,他们仍要舍得。”
  纵再舍不得,最终仍要舍得。
  父母爱子之心固然难以外力争夺对抗,可对于高门大族而言,却有许许多多的东西,胜过一个天资聪颖的孩童。
  果如千雪浪所言,和天钧结下一个因果,便让一对夫妻舍了心头至爱。
  早在那时,和天钧就对千雪浪说过:“你的道即是你的障。你因此性脱离红尘,也注定要因此本性困在红尘当中。也罢,且看你的造化。”
  原来如此。
  千雪浪想。
  我的道已成,我的障便生。
  原来师尊说的是这个意思。


第8章 青苍白水
  千雪浪生来冷情,从未有过什么心愿,金银权势,风月旖旎,半点不沾。
  他随着和天钧修道后,更是将一腔的心思都投到修炼上,隐于寒山之中,也不觉半分孤寂。
  待到和天钧身陨,凤隐鸣误闯进山,两人意外结识成了朋友,千雪浪也从未对这位朋友的去留有过什么在意。
  他这一生都不曾有过什么爱憎喜恶,眼下虽知道自己缺了什么,但要怎么做,却是全无头绪。
  千雪浪静坐一夜,生平头一遭生出些许烦恼来,便反反复复将红鹭擦拭了两次,仍是无法静心,干脆站起身来,倒将不远处的任逸绝吵醒了。
  “怎么?”任逸绝声音里仍带一丝困倦,不过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冰光潋滟,任逸绝披衣下床,去将灯点上,雪洞里登时亮堂起来,隔着屏上花雕,他脸上病态已稍有起色,显出几分清俊来。
  “我要去见我师父。”千雪浪道。
  任逸绝不禁一呆:“啊……前辈也居于此山吗?可是……”
  他本是想问“今日不是要去灵池吗”,又觉不妥,便走出身来,往雪洞外看了一眼,见着天才蒙蒙亮,改口道:“时辰尚早,不妨晚些再去,免得打扰前辈,叫他见怪。”
  “早些晚些,都不打扰。”千雪浪道,“我师父也绝不见怪。”
  任逸绝心中纳闷:“这又为何?”
  千雪浪淡淡看他一眼:“自然是因为我师父已经死了。”
  世人有诸多忌讳,总造个词来替代这不祥之言,可是有生就有死,造那么多词来用,仍不过是表达一个死意,千雪浪没什么忌讳,便直言说出口来。
  任逸绝心中一凛,更感奇怪,又问道:“今日莫不是令师的忌日?”
  “不是。”千雪浪道,“不过我师父生前住在另一处,离此山极远,若有魔人来找你,我未必知晓,你愿不愿意随我一道去?”
  任逸绝好奇心起,便道:“既承阁下恩情,也理当拜祭一番阁下的恩师。”
  千雪浪便伸出手来,淡淡道:“那你搭着我吧。”
  “咳。”任逸绝道,“可否等在下稍整仪容?”
  “随你。”
  又过一会儿,任逸绝穿好衣服,到外头打了雪水洗漱,这才走到千雪浪身边来,又将冷冰冰的手搓揉一阵,哈气回暖,方才搭在他的腕上。
  千雪浪取了红鹭:“抓紧。”
  二人轻身而起,落在一片薄云上横空飞渡,此时逆风而行,吹得二人衣袍猎猎作响,往下望去只见群山莽莽。
  此时若有凡夫抬头,便只能见一片云朵飘然而过,哪能想到上头还有人站着。
  群山渐从雪白变作青苍,此时天光大亮,千山尽醒,雾霭幽微如带,更添几分翠润,叫人见之心清目明。
  任逸绝心道:“千雪浪的师父与他脾性倒是正好相反。”
  念头才起,千雪浪便压低云头,二人落定在一处山坡上,在云上还不觉明显,才站定身体,便听见一阵阵飞瀑鸣泉之声,如击玉,似鼓鸣,铿锵轰隆,自成天籁。
  幽林如簇,绿意盎然,四处花草树木齐放,杂乱乱得毫无章程,生出别样天然可爱,更添出山色秀丽精神。
  唯一美中不足,是见路上有几棵古木,皆已半死,树根出土,多节而枯,上有伶仃缠藤,显出几分萧瑟孤寒来。
  这些古木却与花草不同,虽已经半枯待死,却生得井然有序,任逸绝一路观察,方才明白过来。
  此时固然枝断叶散,可古木鼎盛之时,必然遮天蔽日,绿荫如盖,两侧古木相生,便是天然幽静的一处长亭,倘若不欢迎来客,便将来路掩上,不允外客入内。
  主人已逝,古木自也生机断绝。
  二人顺着枯木径直而入,忽听草丛间簌簌而动,很快钻出一只红眼白兔来,山间少有来客,它见生人竟也不惧,只用后腿搔耳解痒,又一纵身,往二人前路跳去。
  “好客气的兔儿。”任逸绝笑道,“竟来引路。”
  他顽皮心起,想将那兔儿抱来逗玩一番,正要去追,忽觉得手中一紧,只听千雪浪轻轻“哎”了一声。
  原来两人虽已经落下云头,但千雪浪浑然未觉,任逸绝只顾观察,一时间竟未曾分开,直到丛林间跳出这只兔子,才叫二人发现。
  任逸绝如遭雷击,当即松了手。
  不知是不是心太慌,意过乱,反倒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这件事上,只觉得指尖自千雪浪腕上滑落时,绵软细柔,倒似沾到女子的胭脂水粉,滑不溜丢,在心底激起一片浮动的香,袅袅的烟。
  任逸绝将指困在掌心里,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不过这会儿,兔儿也已不见了影踪,二人便又继续往前走去,路径上少见红芳绿翠,可花香渐浓,愈发馥郁,伴着水汽幽荡而来。
  不多时,两人走出古木小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波光粼粼,只见远远一条白瀑高挂山峦,被日头一照,更显光辉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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