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124)
山洞之中只有一条路,走起来颇为简单,大概又过去了一段时间,他们终于来到山腰之中,或者说,来到了魔母的腹中。
这是一处非常光滑平整的石洞,镶嵌着几颗发光的石头,将整个石洞照得异常朦胧美丽。在石光的映照下,两人发现壁上雕刻着许多古老的文字,密密麻麻地流动着,如同无数长蛇游走,令人头皮发麻。
就连地面似也形成某种法阵的纹路,只是并未启动。
在石洞的最深处,正保存着一样奇特血腥的东西。
它像是某种干枯的肉块,皱巴巴地悬浮于空中,映照出其中被刻下的血咒,此物不祥至极,令人观之就感头皮发麻
而芜秽正站在此处。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他很快转过身来,那双眼睛既是芜秽,又显然完全不是芜秽,神色悠闲平静,似乎完全不将两人放在眼中。
“你们来了。”
“你……”万云涛一窒,犹疑地打量着眼前之人,“你到底是谁?”
“芜秽”莞尔一笑:“是谁?你们在村中不是已推断出答案了吗?如何,不惜怀疑自身,也不愿接受这个可能吗?”
千雪浪冷冷道:“天魔。”
天魔并没有看向千雪浪,他只是凝视着万云涛,神色看上去略有些复杂:“没想到,你还是活了下来,看来你的母亲到底还是心软了。”
万云涛的脸色骤然绷紧:“你说什么!”
他下意识要往前冲去,被千雪浪抓住了肩膀,回头看去,只见千雪浪神色冷漠,并未看他,只是轻轻摇头。
万云涛勉强克制住浮动的心绪,双手紧紧握拳。
“当日,我利用夙无痕之躯,重创你的母亲。”天魔似是觉得玩味,微微一笑道,“你的母亲是个非常果决冷静的人类,凡人狠心起来,有时候比魔族更可怕百倍,我原以为她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之后,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没想到,她比我想得倒是柔情许多,将你留了下来。”
他神色怀念,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来。
万云涛只觉得脑子乱糟糟一片,眼前泛起红光:“你……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什么……上当受骗,夙无痕又是……你,你说清楚!”
天魔这才露出讶异之色:“你对此竟然一无所知吗?”他的神色很快转向恍然,“看来,你的母亲付出了足够大的代价,才让你来到这个人世,这倒可惜。”
千雪浪只感觉到万云涛似乎更为躁动,他隐隐觉得自己很快要抓不住这个人,于是走上前来,松开肩上的钳制,转而握住了万云涛的手。
“清心,不可妄动。”
万云涛转过脸来看着他,眼中已是一片血红色,那张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无比。
千雪浪唤道:“任逸绝,清醒过来。”
万云涛仍未做声。
千雪浪能感觉到天魔的目光在打量自己,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并未感觉到太多恶意,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欣赏,那种目光,只是存在着。
出乎意料,天魔并未打断他们二人的对话,也不曾再出言刺激万云涛,反而从容且识趣地留给二人足够充裕的时间。
千雪浪沉默片刻,还是决定以任逸绝为重,又道:“我在这里。”
万云涛终于开口,嗓音沙哑:“玉人……母亲是因为我……”他几乎说不下去,似带着隐隐的哭腔。
“不。是她非常在乎你,她想要你来到这个世间。”千雪浪淡淡道,“无论曾经在剑尊身上发生过什么,都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任何选择的能力,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顿了一顿,千雪浪又道:“她并非因你受害,恰恰相反,反倒是你的诞生令她感到幸福,否则,她又何必将你留在身边,即便无法睁开眼睛,无法……无法爱你,无法跟你说一句话,也仍想陪伴在你左右。”
万云涛低垂下头,苦涩道:“玉人如何知道?”
千雪浪想起地母胎池之中回忆起有关母亲的旧时记忆,淡淡道:“我……一直都知道。”
第112章 如坠冰窟
天魔只是玩味地注视着二人。
千雪浪无从知晓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天魔给予二人这般多的耐心。好在眼下任逸绝总算清醒过来,局面再如何不利,也胜过方才任逸绝心神大乱,自己难以兼顾的窘迫境地。
“夙无痕……到底是谁?”万云涛冷眼看向天魔。
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可是无法证明,只能寄希望于天魔解答。
天魔端详着他,忽然微笑起来:“有趣,看来你的母亲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你甚至不知道这是你生身父亲的名字。”
尽管在魔化之下并不明显,可万云涛的脸又惨白了几分,不仅如此,千雪浪还注意到他身形微微晃动起来。两人的手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紧紧交握着,而眼下,万云涛握得更紧更重,就像松开手后,千雪浪立刻会化为烟云一般。
千雪浪什么都没有说。
任逸绝的父亲是半魔,重创了他的母亲……吗?
万云涛仍竭力保持着平静,脑海之中涌现起幼时的一些记忆。
在他年幼的时候,师父怜他一人孤独,常会自山下带来许多可爱的泥人陪伴他,那时候任逸绝已开始学琴棋书画,可天性里仍然顽皮,会偶尔趁着教书的先生不注意,逃出去玩耍。
有一日,他在荷塘边玩水,无意撞落了放在岸边陪伴自己的泥人,泥菩萨过江尚且自身难保,何况一团小小的泥人。他看着泥人融入水中,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天性里的凶劲儿一发,干脆将剩下的所有泥人都打碎了,油彩与泥巴相混,成了难以分割也无法辨认的泥团。
小小的任逸绝就将那团泥重新捏塑,他先捏了母亲,然后再捏师父,最后捏出一个小小的自己,让母亲与师父牵着自己。可在他等待的时候,发现还有那样大的一团泥巴无人问津,于是任逸绝想了想,想起前不久询问师父的那件事。
师父说,他不是自己的父亲。
父亲又是什么模样的?任逸绝沉默地将那团大泥巴揉捏成一个没有脸蛋的泥人,它很高大,很魁梧,看起来很厉害,不过也许是太强大了,显得粗笨,不够精致。
这个最后诞生的泥巴既突兀又多余,小泥人已经有了母亲跟师父,可没有第三只手再去牵这个泥人,于是他只好将这个大泥人放在旁边。
后来师父来了,将他带了回去,师父并没有责怪他的顽皮,反倒耐心陪伴着他玩了两天泥人。
按照任逸绝的指挥,师父依次为泥人上色。
泥人母亲很是漂亮,泥人师父总是笑眯眯的,泥人任逸绝则很调皮,可师父并没有动那个大泥人。因为任逸绝也说不上来,他到底想要怎样的泥人父亲,这个缺席的角色似乎可有可无,纵然有些惦念,可谁会惦念一个不存在的人,他所惦念的似乎只是父亲这个名头而已。
至于是谁?是什么模样?又岂是任逸绝能决定的。
“他……他是你的仆从?”万云涛艰难地发出声音来,听起来格外的干涩,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天魔,“你驱使他,欺骗了母亲的感情吗?”
天魔露出惊讶的表情,很快又笑起来,像是有点惊奇,又像是有点无奈:“你们人啊,真是可笑,自己喜爱玩弄人心,就认为其他存在也是如此。你的父亲是半魔,的确信仰着我,可他与你母亲的相遇却是由命运所安排,非是我所驱使,更谈不上欺骗。”
万云涛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这次天魔没有再容许他的放肆,他随意扬了扬手,整座石洞忽然扭曲起来,石壁上的每个文字,每条纹路似乎都在一瞬之间活了过来,仿佛一只只野兽,在石壁上窥视着二人的行动。
风已住,时间已止,脚下所踩的似也不再是坚硬的岩地,而是倏忽之间就会跌落的深渊。
万云涛一瞬之间就被迷去了心智。
千雪浪扯住了万云涛的手腕,将他拉回,两人双目对视,他缓声道:“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听,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