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184)
于是那节骨被青龙卷入口中。
如果说魂能够寄于骨,那么骨能否化于魂呢?
坚硬的龙骨在青龙的口中融化,分辨不清是化为齑粉,还是作为清泉,又或者只是单纯回归自身,就这么慢慢化开,彻底消失。
青龙觉得自己似乎又健全了一部分,宛如失去手足的人再度感觉到了肢体的变化,可失去的这部分实在太久,久到这种感知反而显得陌生,于是他滑落下去,身影慢慢浸入深渊最深处的水中。
这般大的动静,千雪浪自然不可能没发现,他往底下看了一眼,确保青渊的情况安好,这才带着任逸绝回到地上宫殿去。
地宫已被青渊撞得七七八八,损毁厉害,也因此开出许多“通道”来,倒是方便了众人行动。
这般大的动静,何以凤隐鸣与水无尘全无反应?必定是有事耽搁。
寻了一处僻静所在,千雪浪将任逸绝放下,发现青龙的住处损毁最为严重,不由得眉头一跳,其实这也可以预料,青龙发狂追来,自然全然不会顾及身在何处。
要真是如此,荆璞的情况只怕……
千雪浪来到崩毁之处,往下看一片空空荡荡,只在黑暗里若隐若现一点红光,他凝神一看,只见一只丹鸟直冲而上,原来是凤隐鸣,他落地成人,手中托出藏着荆璞的巨镜,上下打量了一番千雪浪道:“看来我来迟一步,你已处理好了?”
“嗯。”千雪浪道,“荆璞如何?”
“还好。”凤隐鸣看了一眼镜子,摇头道,“只是无底深渊太深,他在镜中恐怕也有些晕眩之感,需得休息。”
千雪浪点了点头:“将他与任逸绝放在一起吧。”
两人相处之时,千雪浪说话向来言简意赅,凤隐鸣倒也习惯,要是在平日里,他还会说几句玩笑逗逗人,可现在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许多,跟着千雪浪来到任逸绝落脚之处。
凤隐鸣见着魔者,不由得一怔,下意识问道:“这是……”
“任逸绝是半魔。”千雪浪道,“你将荆璞放在一旁吧,等任逸绝醒来,自己会对他解释的。”
他说话还是如往常一般叫人难以违抗,不论什么样的情况,在千雪浪的口中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凤隐鸣心中暗暗苦笑,按照千雪浪所言行事,待快要离开时,他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任逸绝。
千雪浪问道:“水无尘呢?”
“水姑娘在外面的石柱林中。”
两人很快来到石柱林之中,只见水无尘神色痛苦,倚靠在石柱之下,已难维持人形,展露出魔身的形态来。
千雪浪发现石柱林此时也被摧毁了一部分,看起来简直像一条悬挂在深渊之中的石桥,还长满了石柱。
凤隐鸣又愣了一愣。
水无尘虽重伤,但仍警觉,感知到有人接近后,几乎是立刻睁眼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见是熟人才放下心来,抽了口气道:“倒是别傻愣着,来个人扶一扶我。”
千雪浪默然无语,上前将水无尘抱起,水无尘“哎哟”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道:“可别叫我家那位知晓,免得他醋意大发。”
千雪浪道:“他若这般不知轻重,你不妨换个人。”
水无尘“嗬嗬”笑了两声,不知扯到哪处伤痛,眉头骤然一蹙,凤隐鸣自腰间葫芦之中倒出几粒丹药递过:“我身上虽未配的什么灵丹妙药,但这两粒有补血养气的功效,水姑娘暂且服下。”
“半魔能吃吧?”水无尘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
凤隐鸣也顿时迟疑:“这……倒是不知,不过是寻常灵草炼制,水姑娘平日可有尝过?”他将炼制的草药一一报出。
水无尘眨了眨眼,接过吃了,神色感慨:“也罢,今日就叫我舍命陪英雄,若不试,怎知道能不能吃。”
千雪浪:“……”
凤隐鸣:“……”
待水无尘服药之后,两人皆看顾片刻,见她并无任何不适,这才放下心来。
很快三人就来到先前休息所在,千雪浪正要将水无尘放下,却听她道:“雪大哥,我才夸过你变得为人着想些,现在怎么又越活越回去了。他们两人正在休息,你将我放过去,吵吵嚷嚷的,岂不是要闹他们个不得安宁,咱们去别的地方吧。”
凤隐鸣微微一笑道:“水姑娘说得极是,我们三人还是不要妨碍他们休息了。”
这地宫里被闹腾得厉害,左右都已千疮百孔,若不坐在四面来风的走廊里,就只剩下双池所在的空室了。
池中地火仍沸,对受伤的水无尘不利,千雪浪就让她靠着石壁休息,自己与凤隐鸣各挑了石柱落座,这才开口:“既你不愿休息,想必是有话要对我说。”
水无尘疲惫笑道:“这话说得好似我不识好歹似得,怎会是我不愿休息,只是总要将事情交代了才能安心。”
她咳嗽了两声,捂住肋下一处,忽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千雪浪皱起眉头:“水无尘,你如何?”
水无尘摇摇头,眉头紧蹙,良久才终于开口道:“这青龙好大蛮劲,我这骨头好多年没断过了,倒是多谢他叫我重温旧时记忆了。”
“……还有心情说笑,看来是伤得不够重。”千雪浪冷冷道。
水无尘笑道:“怎么能这样说,苦也是一日,喜也是一日,不如高兴些过活。”
凤隐鸣无奈道:“水姑娘倒是豁达。”
耍过几句贫嘴之后,水无尘才终于正色起来。
在一行人之中,荆璞困于镜中,凤隐鸣外出报信,而千雪浪跟任逸绝更不必说,深入地下宫殿,对上面的情况一无所知,现在唯一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只有水无尘。
“你们才走不久,青渊不知何故,忽然隐隐躁动不安起来——”水无尘脸上痛色一闪而过,深呼吸两口,隐忍道,“随后,他突然失去神智,想离开无底深渊,正遇到了结阵的我。”
千雪浪心里一动,询问道:“当时青渊还有神智吗?”
“有。”水无尘道,“可是也很薄弱,似乎正在苦苦支撑,在我与他说话时,他忽然短暂失去了理智,向我冲了过来——”
凤隐鸣脸色一变。
“我迫不得已,只能暂撤法阵,抵抗青渊的攻势,避免他逃脱出去。随后我感觉到地下涌起一股极浓的怨气,这怨气像是影响了青渊,他突然惶恐不安起来,却没有再对我进攻。”
千雪浪心下一动,是他们惊动那许多怨魂的时候,想来是找到地火的入口时,青渊已有所感。
“再然后怨气霎时间消散,青渊也重新陷入宁静,不知自己为什么而来,我便劝他回到地宫之中休息。”水无尘神色凝重,“青渊的情况如此不妙,我自想快些结阵以免再生意外,却在阵法将成之时,青渊又陷癫狂。好在此时,凤先生已经回来,我就请他先去查看情况。”
凤隐鸣接口道:“我到时,青渊正躁怒至极,甚至将所居摧毁,我与他缠斗几个回合,叫他甩脱,本要追出,又才发现荆公子不知所踪,想来地宫摧毁时坠入深渊之中,因此便追入深渊之底。好在荆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至丧身,更未被深渊吞没,而是卡在了一块石岩之中,叫我侥幸寻回。”
他说来虽是简单,然而这深渊何其广袤,在一片黑暗之中寻觅一块镜子真如海底捞针一般艰辛。
“原来如此。”水无尘若有所思,“我见凤先生进去多时不曾出来,就知道里头一定出事,有心追入,哪知道过石柱林时叫龙尾狠狠抽了一记,又遭巨石压身,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接下来就是你们见着我时的样子了。”
凤隐鸣甚是愧疚:“早知道我应追出——”
“且住!”水无尘忙刹住凤隐鸣的话头,“如今知道荆公子卡在石岩之中,情况不如我这般危急。可要是他没有被卡住呢,要是他顺着深渊而入,不知去向呢?我不过断两块骨头,他可是没了性命。到那时你岂非也要哭哭啼啼早知道应先追荆公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