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世界做游戏的日子(342)

　　洛林的瞳孔骤然缩小。
　　小哈登是第一个揭穿他身份的人类。他本来应该很惊讶，但此时此刻却什么意外的感觉。总觉得那家伙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都不奇怪。
　　“我们之前明明见过面。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我又不是教会那帮睁眼瞎。只需要看一眼就明白你是谁了。”
　　小哈登打量着洛林，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真是不错的身体，长相我也很喜欢。可惜跟我没有血缘关系。要不然这样，我有几个年纪还小的曾孙女，你从中挑一个跟她生个孩子怎么样？一定是个又聪明又漂亮又具有魔法天赋的孩子，非常适合我！”
　　洛林的眉头拧了起来。他不禁联想起女王曾说过的话，以及小哈登那判若两人的性格……
　　“你不是小弗莱迪·哈登。”洛林说，“你究竟是谁？他的曾祖父？还是说……”
　　黑甲卫士大踏步地狂奔而来，一剑挥出，打断了洛林的自言自语。
　　洛林抬起手，霎时间，整个塔顶都陷入火海之中。
　　火焰化作灼热的浪潮，灌向黑甲卫士。可当它撞上那漆黑的甲胄，就像撞上了礁石一般，所有魔法元素都风流云散。
　　那套甲胄和盾牌上应该附着了神术，可以抵御魔法。
　　如果祭司们知道赐给勇者的装备被拿来做这种事，大概会气得从中央大圣殿顶上跳下来吧？
　　对付黑甲卫士恐怕不能用魔法，只能用物理的手段了。
　　就在这时，一道漆黑的洪流突然涌上塔顶，瞬间吞没了小哈登的身体。
　　那是一大群红眼蝙蝠。每一只都在吱吱尖叫，所有的叫声汇合成尖细的女声：“洛林大人，我来帮您！”
　　蝙蝠将小哈登包裹成蚕茧状。
　　接着，蝙蝠翅膀的空隙间迸射出耀眼的白光！
　　所有蝙蝠被绝大的力量弹开。距离白光最近的蝙蝠直接化作灰烬，其他的尖啸着飞入夜色之中，这才堪堪躲避那足以抹杀它们的强光。
　　残余的蝙蝠们聚集在洛林身旁，凝聚成一名黑衣黑发的女子。
　　她的身体残破不堪，姣好的面容有一半都被烧成焦黑的血肉，甚至露出了纠缠的神经和白森森的骨头。
　　洛林扯下外套，抛到女子头上。全程他的眼睛都没离开过小哈登。那家伙只有衣角被撕破了，身体完好无损。脸上仍旧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
　　“退下，蒂奇伯爵夫人。你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可是我不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魔王被……”
　　黑甲卫士一剑劈向她的头顶！
　　剑锋即将碰触到发丝的刹那，蒂奇伯爵夫人化作无数蝙蝠，向两侧飞去，躲开了这一击。
　　黑甲卫士的剑砸进地面，石板蛛网状裂开，石块四散飞溅。
　　为了拔出剑，他停顿了一瞬。可就是这一瞬，地面突然升起一只石块所形成的拳头，重重击中他的胸口！
　　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落地，滚了好几滚。最后他将铁甲包裹的指尖插进地面，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这才勉强稳住身体。
　　滚动过程中，他的头盔被打飞了，棕色的长发披散在脸上。
　　黑甲骑士摇晃着站起来，拔出背后的巨剑。
　　狂风吹开他的长发，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的脸。
　　“你、你是——”
　　空中的蝙蝠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汇合成同一句话。
　　“——末代勇者？！”
　　洛林错愕地望向黑甲卫士。他没见过末代勇者，但是蒂奇伯爵夫人见过。就是末代勇者杀死了尸鬼大君。她为此还特意跑去羞辱过末代勇者的尸体。
　　小哈登盗掘了诸多勇者的陵墓，将他们的尸体制作成不死生物，这一点洛林是知道的。但是死去数百年的勇者早已化作枯骨，末代勇者的遗体却保存得这么好。是在下葬时就做了防腐处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你认得我？”小哈登歪了歪头，“那说明你是某个地下城的余孽吧？……想不起来是谁，算了，肯定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你连自己先祖的尸体都要亵渎？”洛林觉得自己还是太高估小哈登的道德底线了。
　　小哈登咯咯地笑起来。
　　随着他的笑声，四周狂风更盛，天穹中的蓝色旋涡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先祖？你搞错了，魔王，那不是我的先祖，那就是我的身体啊！”
　　小哈登提高声音，闪电划过夜空，将他的脸孔映照成诡异的半黑半白。
　　“我用用自己的身体怎么了？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洛林凝视着那个近乎癫狂的青年。过去的种种记忆碎片逐渐拼合成一幅完整的拼图。
　　为什么哈登家族挑选继承人的方式与众不同？为什么只在末代勇者的后裔中选出继承人？为什么每个继承人继位后都会性情大变？为什么女王特地提醒不要让克里斯当上继承人？
　　“家主一直以来都是你。从来只有你一个。”洛林缓缓说，“你用完一个身体，就从你的后裔中挑选一个年富力强的夺舍。这种亡灵魔法只对你的血脉生效。你是个已经活了超过一百五十年的老怪物。”
　　谁能想到堂堂勇者竟然变成了一个靠吞噬子孙血肉而活着的怪物？
　　又有谁能想到放出不死生物大军，戕害了无数平民的罪魁祸首，就是本应该守护人民福祉的勇者？
　　勇者屠戮平民，魔王守护人类，这世界真是乾坤颠倒了！
　　被洛林揭穿老底，小哈登——不，末代勇者却没有分毫畏惧或慌张。
　　他甚至笑嘻嘻地说：“发现得有点迟啊！哎，你干嘛一副友邦惊诧的样子？你是做游戏的，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这不就是某些游戏中常见的设定吗？
　　“玩家扮演一个大家族的族长，等他死后，传位给合适的继承人，然后继续扮演这个继承人。不断开枝散叶，不断壮大家族，最后统治世界！游戏里说这是不停扮演自己的后代，可实际上不就是夺舍吗？”
　　洛林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劝说克里斯放弃了家主之位。如果克里斯摆出这么恶心的表情，用这种欠揍的语气说话，他可能会忍不住揍那小子的。
　　“你还是一个穿越者。”他说。
　　“你不也是？”末代勇者笑出了声，“咱们这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要不是前几年我卧病在床，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早就认出你来了。你那些游戏还真是让我回忆起了在蓝星的美好往昔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洛林厉声问，“你已经是勇者了，拥有整个哈登家族的财富和权势，魔法也登峰造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末代勇者定定地看着他，吐出两个字：“回家。”
　　洛林难以置信。“所以你研究空间魔法，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就为了这个，你杀死了那么多人？”
　　“那又怎么了？死几个贱民算什么大事？”末代勇者一脸的无所谓，“谁玩游戏的时候还没杀过贱民？你是个做游戏的，你比我更清楚吧？装什么圣人！”
　　“这可不是游戏！”洛林咬牙切齿。
　　“啊，随便你怎么说啦。”末代勇者摆摆手，“等我的传送门成形，我就可以回原来的世界了。如果你肯向我臣服，我就带你一起回去。你该不会想留在这个连抽水马桶都算新鲜发明的世界吧？”
　　蒂奇伯爵夫人看看末代勇者，又看看洛林大人。她怎么突然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伯爵夫人！你去保护地城娱乐的人！”洛林命令道。
　　“可是……”
　　“快去！这不是你的战斗！”
　　伯爵夫人咬了咬残破的嘴唇。“遵命！请您务必平安无事，幽冥古堡好不容易复兴，不能再失去一位魔王了！”
　　蝙蝠呼啦啦地朝塔下飞去。
　　洛林担心末代勇者会追杀她，立刻召唤出一柄冰剑。
　　末代勇者只是懒洋洋地望着渐行渐远、隐没于夜色中的蝙蝠群，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