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44)
喻行止身上一身黑衣,躺在白色的床单上才能看见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血,喻行止眯着眼睛似乎被灯光呛到。
“陆屿。”他突然出声喊了一声。
陆屿伸手开始撕喻行止身上的衣服,他肩膀上有一个枪伤,子弹已经被取了出来,血也差不多止住,就是小腹上有好几处的刀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
陆屿脸黑了起来,他呼吸急促,没忍住愤怒地叫了声这人的名字:“喻行止!”
喻行止从鼻腔里小声地应了他一声。
隔了会儿他声音微弱地开口问道:“陆屿,你到底是谁?”
陆屿站在床边:“疼吗?”陆屿顿了顿,“我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喻行止笑了声:“疼。”说完又接着道,“我当然不能去医院。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是过几天就好了,我就是有点累。”
“……”陆屿有些难受,他从来没看过喻行止这个样子,虽然喻行止原来也不开心,但是他不会受伤,不会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喻行止才继续说:“我才见过你一面,相处时间没超过八个小时。”
喻行止说:“为什么我被枪击中的时候想的第一件事情是我要回来找你。”
“你是谁?”
第55章
陆屿没说话喻行止已经半陷入了昏迷,陆屿站在床边盯着这个躺在床上的人看了会儿,喻行止脸色苍白失血过多,躺在床上悄无声息,陆屿觉得自己太阳穴正在突突直跳。
他见过很多个样子的喻行止,开心、伤心、愤怒、撒娇讨好还有这个不认识自己的一旦离的近了像是身上长了刺的喻行止,他都见过,觉得稀奇又觉得正常,都是喻行止。他没见过这个躺在床上伤痕累累的喻行止,他把喻行止从层层的监视下带走的时候想的是他要给他的月亮自由,他那年十八岁,因为喻行止说“如果我不在这些机器的监视下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就突发奇想要把他弄出来。
他十八岁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个地方安宁稳定它能提供给喻行止在物资匮乏的世界里很好的生活,他没有想过喻行止在外面会受伤甚至死亡。
他站在床边看着喻行止,在八年后的今天才开始试图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自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或许不是。
比生命重要吗?
陆屿从从床上缓慢地蹲了下去,他伸手摸了摸喻行止被汗水濡湿的头发:“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空间安静到几乎听不到呼吸声。
·
陆屿垂着眼睛坐在床边想把这人身上沾了血的衣服脱了,给他擦擦他身上的血迹,把他身上简单包扎的伤口给重新包扎了。
他打开房门想让在客厅乱晃的小鬼去找药箱,小鬼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他死了?”
陆屿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心情逗小孩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后让他去把医药箱拿过来,小孩比较暴躁想要跳起来跟他打一架,陆屿拎着他衣领就把他给拎出房间,他转身去卧室的洗漱房拧毛巾,过了一遍水抬眼在镜子里看了眼自己,镜子里的人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嘴唇向下扯着一脸厌烦的表情,陆屿收回视线后打了盆温水把毛巾甩了进去,拎着水盆走回了床边。
他给喻行止脱衣服的时候喻行止蹙着眉头,含含糊糊地吐出了些不知道什么声音,拧了毛巾垂着眼睛给他擦身上血迹的时候喻行止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眼后转而又昏睡过去。
陆屿把他上身衣服用剪刀给剪开,擦干净身上的血污盯着他身上好几道伤口看了看,腹部的刀伤看着可怕但是刀口不深,这个人应该是有意避开了致命伤,甚至还算是意识清醒地给自己处理了伤口,简单止了血,然后还十分坚强地走回了这个地方。
这证明这个喻行止已经十分习惯受伤,他能够准确地让自己避免受到致命伤,对他来说受伤大概是家常便饭,只要不死就好了。
陆屿垂着眼睛把沾了血迹的布放进水盆里拧水,陆屿在十分努力地区别这个喻行止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喻行止,他是一个被杜撰出来的人物,他的身份背景就是以杀人为生,只不过是喻行止忘记了自己是正在扮演个这样的人。
陆屿抽了些纸擦了擦喻行止满额头的汗珠,擦着擦着就些暴躁地站起了身子。
他根本没办法宽慰自己喻行止此刻在这个所谓的游戏场景里受的苦难只是幻觉,并不是真的,他十分愤怒。
愤怒之下又是无力。
他对此根本无可奈何。
陆屿在房间有些烦躁地走了几步后门口他房门传来咚咚敲门声,他冷着一张脸去开门,斯弥这个小鬼抱着个医疗箱别别扭扭地站在门口:“快点拿去,等他醒过来我再杀了他。”
陆屿盯着这个口嫌体正直的小鬼看了片刻,伸手接过他抱着的医疗箱,思考了片刻:“他跟你哥哥原来是很好的朋友吗?”
“……”小鬼闻言瞪他,过了一会儿红了眼睛,“我哥哥在路边捡到他,让他活下来,然后他杀了我哥哥。”他眼睛微湿润,“我叫了他五六年的哥……”他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他!”
陆屿面无表情地把门给关上了,他拎着医药箱走回到床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后拉了个椅子坐在床边,赤裸着上半身的喻行止还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他有些瘦,皮肤是就不见光的白,蹙着眉头好像有些痛苦,陆屿给自己灌了杯水,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钟,房间里万籁俱寂,陆屿叹了口气,低着头打开医药箱,他从里面找出了一盒消炎药,径直伸手掰开了喻行止的嘴巴,把药塞进他嘴里,这个昏迷状态的人像是潜意识里不太想要吃药,竟然直接把药给吐了出来。
“……”陆屿又拿了颗药往他嘴里塞,然后又被吐了出来。
陆屿本来心情沉重,看他昏睡状态还嫌弃地把药给吐出来,突然一下想到这个人很小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吃药的时候必须得哄着。那是很小很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喜欢撒娇,喜欢别人抱他,会偷偷躲起来吃糖,吃药的时候要骗他他才会吃下去,被药苦到后会嚎啕大哭。
不过好像过了十岁之后像是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了解到自己像是存在些什么使命,然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了,变得不太能让旁人看清喜恶,吃糖吃药的表情都是微微笑着一张脸。
陆屿想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温柔,他微微垂着眼睛凑近喻行止,喻行止的呼吸还是很微弱,仍旧煞白着一张脸,陆屿从药盒里重新拿出了颗药,他盯着喻行止的脸,凑在他耳边小声哄他:“喻行止,吃药。”
“……”
他伸出一只手打开喻行止的嘴巴,往喻行止嘴里塞第三颗药丸,温和着嗓子在喻行止耳边继续哄道:“吃完给你吃糖好不好啊?”
他把那颗药塞到喻行止的舌根处,隔了会儿这颗药被缓慢地咽了下去,陆屿收回自己的手抽了张纸擦了擦自己手指上的口水,声音里带着点微微的笑意:“乖。”
躺在床上一直蹙着眉好像有些痛苦的喻行止表情缓慢地平静了下来,喻行止拿手指沾了点水蘸了蘸他干燥的嘴唇,开始给他身上的伤口裹纱布。
·
等陆屿给这个伤患弄好身上的每一道伤口时窗外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他在喻行止的身上发现了很多伤口,大多都是刀伤,有一道伤口甚至直接横过了他整个背部,是道陈年旧伤,但是也足够可怖。
之前喻行止在他面前十分坦然地脱衣服时候他隔着远了他倒没怎么注意,他给喻行止上药的时候反反复复地翻来翻去细细数了这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觉得喻行止真该死,他把自己这么宝贝的东西就这么随意的去折腾。
气不过后又回头捏了捏喻行止的脸,这个无知无觉的人甚至还乖乖地拿脸在他手指上蹭了蹭。
陆屿就想:“我回头在跟你算账。”
天亮了后陆屿出门吩咐小鬼去外面给他们买点储备的粮食放在房间里,最好多买一些,小鬼不高兴被他命令,十分顽强地想要跳起来揍他,陆屿抬腿一脚把他给踹出了房间,让他快去快回。
门才甩上小鬼敲门说没拿钱,陆屿站在房内听见这句话觉得有些苦恼,他身上也没钱,他只有两把枪、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衣服,还有唯一剩下的一块压缩饼干,他打开大门的时候准备都准备让小鬼沿路去乞讨,小鬼气哼哼地回了自己房间然后揣了个钱包又气哼哼地走出了门。
“……”陆屿觉得他有些欠揍。
斯弥带着一大袋东西回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陆屿回房间在喻行止床边站了会儿见这人呼吸急促,脸上开始冒汗,他伸手往喻行止脑袋上探了探才发现这人发烧了,从药盒里拿了颗退烧药要往喻行止嘴里塞,没想到这次喻行止连嘴也不开了。
他可能是发现自己受骗了,没有在上次吃到药后得到一颗糖,所以这次牙关紧锁,明明意识不清眼睛都睁不开还在这里犟。
陆屿一根手指顶着药丸顶在他唇上,等药丸都要在他手指上化开了这人的嘴还是紧紧地闭着,陆屿丢了药丸,那纸擦了擦自己的手指,他起身去盥洗室拿毛巾,在温凉的水里泡了泡后拧了拧叠好回来搭在喻行止的脑袋上,一边掐他脸一边小声说他:“你不吃退烧药,一会儿烧成傻子我可不理你了。”
睡在床上的人难耐地呻吟了两声,陆屿收回手就听见客厅传来了声音,他走出去,斯弥艰难地抱着塑料袋站在客厅,陆屿走过去拎起他怀里的超市塑料袋,这人还踮起脚抢了抢:“我给我自己买的!”
陆屿没搭理他,他伸手在里面翻了翻,发现果然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不过他买了些巧克力压缩饼干,还买了好几袋的袋装泡面。
陆屿拿出了两包泡面,把塑料袋放到地上,想了想问斯弥:“你平时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