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死后我立刻反了(45)
小世子手中金盘掉落于地,季三青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地滚过。白净的面孔上沾满了灰尘。
“啪嗒——”
金盘跌落于地的刹那,左席的九王爷拔刀出鞘,挡在小世子面前,与我对峙。
我与九王爷刀锋相对,他神色刚毅,我面目狰狞,我们两人都不肯后退。
“让开……”
我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言。
九王爷沉默不语,唯有长刀寸步不让。
小世子完好无损地站在九王爷身后,他与我对视着,眸中的恶意近乎凝为实质,继续喋喋不休道:
“李大人,我这儿给你请功呢,您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要以下犯上?”
“住口!”九王爷的刀抵住我的剑,对被他护在身后的小世子怒斥道,“你再多嘴,今晚就不要想走出这个帐篷了!”
小世子用手捂住嘴巴,眸中恶意不减。
位于主子身侧的小崽子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茫然地立在主位边,左看右看,不知如何是好。
面对在他眼前上演的全武行,主子震怒。他将手中的酒杯向我掷来之后,手重重地拍在案上。
“放肆!”
酒杯向我飞来,我此时此刻正与九王爷交手,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酒杯击中的眉头,眉角皮薄,击中之后被破开伤口,鲜血自我的脸颊流淌,滴落在我脚下的金盘之中,
鲜血与黄金,美到令人头晕目眩。
我寸进不得,九王爷寸步不退,主子在立于高位怒火中烧,小崽子不知所措,场面一度停滞。
此时此刻,季清霜成为破局者。
她一脚踢翻了桌子,汤汤水水撒了满地,她厉声说道。
“你发什么酒疯!李念恩!”
紧绷的气氛得到片刻的松弛,季清霜趁机挑开我与九王爷对峙的刀剑,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拖到一边,顺手将她哥季三青的头颅捡起,拎在手里。
“元帅大人,我这就把这个酒鬼带走了!”季清霜虽然声音很大,但态度上给足了主子面子。
主子的脸色依旧不善,不过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程度,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去了。
他点头,铁青着脸,坐了下来。
季清霜将我拖走之前,给小崽子使了个眼色,小崽子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安抚“受惊”的小世子去了。
乐声重启,舞姬重新开始跳舞,九王爷想要追着我出来,高位上的主子淡淡来了一句。
“宴席才刚开始呢,九弟,坐下来吧。”
九王爷立于纸醉金迷的宴会中央,终究没有追出来。
我知道我这回惹大麻烦了,因此,当季清霜拎着我的衣领,把我当包袱拖动的时候,我安静如鸡,动都不敢动。
季清霜拖着我走了很远,直接带我走出了军营,来到了军营旁边的山丘上,她直接将我丢在地上,劈头盖脸地对我骂道:
“你发什么疯,拿着剑指着符锦,你不要命了?!”
“你不是也抡着斧头跟他对削吗?”我小声喃喃着。
季清霜被我气得失了智,拿起他哥的头就往我身上砸,我认着被砸也把季三青的头抢到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
“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我的母亲是长公主,握有十二郡的绝对权力,我的爷爷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我的表哥是当今新皇,就连你的主子也是我的臭表弟。”季清霜拿手指点着我的额头,言语姿态宛如泼妇骂街,“你背后有什么,你背后什么都没有,我都没发疯,你发什么疯?!”
没错,我什么都没有,我的父母双亲尽数亡故,我至今没有娶妻,连一个私生子都没有。我的权势尽数系于主子,他随时可以将我的一切剥夺。
我的手中空无一物,就连我现在的名字也不是我自己的。
在我离开季府的时候,高高在上的小郡主用马鞭抵着下巴,她觉得我的名字太土了,强行给我改了名字——
李念恩。
念恩,念着季家的恩情,念着季三青的恩情。此后的永生永世,只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都不得不回想起,我李念恩,到底欠着谁的恩情。
我咬紧牙关,直面我一无所有的事实。
“是,我他娘的什么都没有,就连我的名字都是你取的。可是——” 我死死地抱着季三青的头颅,五官狰狞如失尽一切的赌徒,“正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啊,我没有家族,没有妻儿,没有爱侣,我的手下与我离心离德,我的主子防我如防贼,我身前身后都空无一物,我怕什么啊?!我可以不像你,到哪都是亲戚,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我就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什么都不怕的人,我豁得出去!”
季清霜一脚把我踢翻在地。
“我去妈你的豁得出去,符永安是我的,你别想插手,”她眼中的怨毒比小世子更胜一筹,她将脚踩在我的身上,眼睛透过我看着我们共同的仇人,“我会那个家伙付出代价,我要亲手将他送入地狱。”
平时的季清霜喜怒随心,少有顾忌后果的时候。以前的季清霜面对这种情况,早就抄起她的长枪,把所有欺负她的人捅个对穿了。她不怕,她不怂,反正无论如何,她的兄长都会给她收拾烂摊子的。
而现在,这样的季清霜反过来劝告我要忍耐,要谨慎。
季三青死后,他那个做事不管不顾的妹妹终于长大了,没有兄长不遗余力的庇护以后,季清霜放弃了天真的幻想,将自己无忧无虑的一面彻底割裂。
此后余生,季清霜只能存活在猜忌谎言和背叛之中,她将背负起季家继承人的重担,以女子之身,在一众男人之中厮杀。
她的的成长与变化是多么地迫不得已,都是因为季三青死了。
在季清霜眼中,季三青是纵容着她,让她能够活出自己我的兄长。
那在最初的我眼中,在如今的我眼中?季三青又是什么呢?
他是江南三月的烟雨,朦胧而暧昧;他是苍穹之上的繁星,可望而不可及。
他是我最初的奢望。
是我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彼方。
我怀拥着他的头颅,俯身亲吻他冰冷的嘴唇。
这一夜,傲娇的小郡主学会了忍耐,忘恩负义的小人选择了复仇。
这一夜,我与我的政敌,我的情敌,成为了同谋。
这一夜,我因为过往,与过往决裂。
季老丞相番外:蝗天
他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年份。
盛夏八月,蝉鸣不再。
连年的旱灾之后是蝗灾,蝗虫把本就稀少的粟米啃食得一干二净,蝗虫所经之地如雁过拔毛,数千里的草木尽失。孩子们在地上捉着残余的蝗虫,老人拿着仅余的祭品祭神。
季安平那时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他亲自下到村中去视察灾情。王家村中接待他的依旧是老乡绅,乡绅已经垂垂老矣,背部驼起,老眼昏花,连路都走不利落,即使如此,老乡绅依旧柱了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给季平安带路。
季安平永远也忘不了他所看见的场景,老人目光呆滞地坐在门前,无所事事的劳动力大白天躺在自家炕上,骨瘦如柴。
有人家为了养活将要饿死的老父亲老母亲,哭着喊着将自己的田地卖给“顾大善人”的家仆。这种事情在饥荒年间很常见,已经富到流油的世家门阀会借着天灾发生的时候,贱价收购大量土地,等到平安年份,村民们就只能租用世家的土地,将一年中大部分粮食上缴。
由此,穷者愈穷,富者愈富。
面对这样的事情,季安平不是不想管,而是不能管,也管不了。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道太多了,多到根本救不过来,而且顾家势力盘根错节,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惹了这样的庞然大物,到时候连着最后的小官都保不住。
老乡绅同样无能为力,他虽说算是个富农,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农民,连地主都算不上,他有心让自己的王家村更好,却有心无力。
乡绅唯一能做的,就是扒紧季安平这个父母官,多讨好讨好季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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