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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雍高帝纪(80)

作者:一只小蜗牛 时间:2019-03-05 18:54 标签:重生 架空历史

  众将纷纷点头,他们从前便主张退兵救援襄阳,但当时刘符力排众议,表示不攻下上党绝不退兵,这才有了高望堡一战。众将服膺于他,自无二议,而王晟除去四年前与刘符分兵入川的那次以外,从不掌兵,如今他握有军权,总摄国事,所下军令众将虽不敢违抗,但却未必心服。见如今王晟也没有回师救援襄阳之意,许多人不禁暗自皱起眉来。
  众人作何想,王晟自然一清二楚,只是此时也无法对这些将领们讲应当暂时放弃襄阳云云。思索片刻后,王晟对众人道:“若王上终于无恙,便先取上党,然后南下——此系王命,诸位可有异议?”
  一听是刘符下过的命令,众将自然不敢有异议,王晟环顾一周,见无人说话,于是看向地图,手指轻轻敲在上面,又继续道:“待王上病体稍豫,应作势急攻屯留、潞城,若赵人来救,可寻机与之决战;若其不救,便下此二城,将赵军围困在上党之中。”
  说话间,从他两颊淌下汗来,滴在了地图上,王晟这才发现,随手抹掉,将地图拿远了些后又道:“赵人白日叫阵,我坚守不出,彼必来夜袭——”王晟顿了一顿,剩下一句“以促王上速死”按下没说,“后将军,你率五千人,黄昏时从南门出营,埋伏在林中,若是夜里见到赵军也来到此处,令军士不得擅动。待其袭营,方才杀出。”
  说话间,他忽然晃了一晃,又稳住了,咬牙沉默片刻,才又转向刘豪,“令各营今夜不要睡觉,一旦赵人夜袭,辨清方位,右将军,你率该处各营还击,不可擅动别处兵马,其余各营军士各安其位,有越次出入、强入他营者斩。”
  众将应道:“是!”
  “诸位将军若无他事,”王晟坐在案前道:“就先各自回营吧。”
  他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目视着众人离开,待最后一个人走出帐外,才无声地缓缓弓下身子,将额头抵在桌案上,两条手臂绷紧了放在一边,全都紧紧地攥成拳头。
  到了这个时候,是不是压住痛处都无所谓了。王晟说不上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疼,让他连断断续续地想些事情都做不到,就好像被夺去了全部心神,即便是“疼”这个字眼都没有在他的意识中出现。他喘不上来气,随即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等他再次从昏沉中醒来时,这才知道自己方才晕过去了一阵。
  待心跳得缓了些后,王晟两手按在桌案上,缓缓将自己撑了起来,因着他身上的几层衣服全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这个动作便显得他好像刚从水中爬上岸一样。疼归疼,事情总是不能耽误的。他慢慢地走回刘符的军帐,绷直了脊背,尽力不教人看出异常,如今大军孤悬在外,一国之君重伤在床、生死难测,他这个丞相要是也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他回去时,刘符仍昏睡着,王晟在床边默默坐了一会儿,随即便去前帐处理军务。这个时候他自然是难以专心致志的,每隔半个时辰便要起身去后帐中摸摸刘符的手,试试温度,感觉到这手是温热的才回来。虽然李太医也是以同样的频率为刘符请脉,然后告诉他王上的脉象尚好,但这种事情毕竟总是要亲自确认过才能放心。
  夜里赵军果然如他所料地发动了夜袭,喊杀声透过厚厚的毛毡,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王晟只作不闻,手中的笔片刻不停,却没想到过不多时,后帐的毡布忽然被掀开,李七小步跑来,面带喜色地道:“丞相,王上醒了!”
  几个时辰前李太医便说,刘符这次再醒过来的话,基本就可认为是无恙了。王晟神色微变,扔下笔便往后帐去。
  待他进去时,刘符正被人扶着头喂了点水,见了他便问道:“何处传来兵戈之声?”刘景一直守在刘符身边,因此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同样看向王晟。
  若是早知道刀剑声能将刘符从鬼门关拉回来,让王晟自己带甲上阵他也做得出。他松了一口气,上前道:“王上不必担忧,是赵军夜袭。”他坐在床边,十分自然地想要去握刘符放在身侧的手,却在快要碰上时忽然停了下来,将手垂在一旁。
  如果不是王晟神色关切,就凭他刚才一番动作,刘符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被嫌弃了,他缓了缓头晕,便听王晟又问:“王上身体如何、感觉可好些了?”
  刘符点点头,闻言便当真没有担忧,似乎赵军夜里袭营是件和晚上吃面一样寻常的事。他并不气馁,情绪稳定,自己摸到王晟的手,然后轻车熟路地握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惨兮兮地答道:“还可以吧——只是……只是伤口疼得要命。”
  王晟果然招架不住,那张一向没有过多表情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那可如何是好”的神情。他把另一只手也覆在刘符的手背上,弯腰靠近了一些,温声安慰他道:“王上暂且忍耐一下,已经去唤太医了,料来太医自会有法子止痛。”
  刘符点点头,那双黑色的眸子慢慢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显然是真的醒了过来。他只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即动了动腿,拧起眉毛,眼巴巴地看着王晟,又可怜道:“哎……好疼啊,怎么疼得这么厉害……”
  王晟抿了一下嘴,面上隐隐现出焦急之色,几乎要把刘符抱进怀里,一面出言安抚他,一面不断地朝着帐外看去,刘符任他握着手,皱着眉头,只是不住地哼哼着喊疼。
  刘景站在一旁,简直叹为观止。幸好他兄长到底还是放了丞相一马,要是这时候再来一招西子捧心,他怕丞相都能急得掉眼泪。他毫不怀疑,如果此时他兄长要求的话,哪怕是让丞相给他“举高高、抱紧紧、吹痛痛”,丞相也一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从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小时候每次他和刘符一同去亲戚家玩,刘符总能抱着大包小裹的东西回来,而他的回家之旅则总是轻松得让人难过。
  现在他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刘景想着自己还是离开得好,只是刚走到门口,便见到李太医正好匆匆地进得帐来。左右这里又不多他一个,他索性就留了下来,看看一会儿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王晟怕影响太医给刘符诊治,忙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他起身时晃了一晃,又迅速站稳了,侧过身去对李太医道:“太医看看王上病情如何了、可有法子止痛?”
  李太医先打量了下刘符的面色,才按上他的手腕,片刻后抚须笑道:“王上洪福齐天,已无事了!只是麻沸散不可多饮,王上且忍耐过这几日,若善加调养,旬日后疼痛应当就轻得多了。臣这就为王上煎一副补血固元的药,王上趁热饮下后,明日一早便能饮食了。日后按时服药,勿要劳累、动气,当无大碍。”
  刘符一指王晟,“顺便把丞相的药也煎出来吧。”
  李太医得了上谕,转头看向王晟,那眼神和当时拿着空碗看向众将时一模一样,让刘景禁不住红着脸背过身去。王晟心下大定,略带歉意地笑笑,挽起宽大的袖口,伸出左手来。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一人喝下了一碗药,刘符从前总觉得王晟喝药喝得连身上都腌进了苦味,却没想到他自己也有这样一天,比起王晟,现在他其实更心疼他自己。刘符一边喝着快要漾出来的满满一大杯蜜水,一边偷偷地想着,左右他身体好,和王晟这天生的药罐子不同,他即便是不喝这药,用不了多久也能康复,不如等到下次没人的时候,找来个兵士替自己喝了。
  他正想着,旁边那个“天生的药罐子”冷不防开口说话道:“王上,蜜水不可多饮,太医方才说王上今日还不该饮食,喝这些已是破例,剩下这些就莫要喝了。”
  刘符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抱着杯子没有撒手。他想的明白,王晟要是真不想让他喝,当初倒的时候就只给他倒半杯不就好了,干什么还要等他喝到一半的时候再提醒他,还不是狠不下心,既然王晟不强硬,那他就没什么客气的了。刘符拿眼看着王晟,不说话,仍安安稳稳地喝着他的蜜水。
  王晟果然就没什么办法了,他默默地看着刘符又喝了一阵,忽然开口道:“王上怕败吗?”
  刘符一愣,“什么?”
  王晟见刘符这次醒来后精神多了,于是便想和他多谈几句,“王上觉得,打一次败仗,比死更难受么?”
  见刘符沉默不语,王晟将他手中的杯子抽出来放在一旁,换了种说法,又向深处逼近一步,“王上觉得,打一次败仗,比一国之主战死他乡,留下身后强敌环伺、主少国疑的局面,更无法接受么?”
  也只有王晟敢这样和他说话了,刘符微微沉下脸来,仍沉默以对。但王晟说完最后这句后便也不再出声,只沉默地注视着他,非要等他开口不可。过了一会儿,刘符神色微微动了动,终于低声道:“是我做的不妥当。我……是我犯浑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平生从无败绩,怎能输给石威一介匹夫,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王晟这才开口,“兵法云:身冲矢石,争胜一时,成败未分,我伤彼死,此用兵之下也。王上可曾听过?”
  刘符闭上眼睛,点点头。
  “又有:胜败乃兵家常事。昔日汉高祖数败于项羽,而垓下一战成功,卒有天下;项羽虽勇,一战而亡,至死仍呼非战之罪。夫善战者,不较一池之得失;谋天下者,不争一战之胜败。臣遍览史册,未见有能不败而取天下者,王上又何须自困于此?若终成汉高之功,一胜一败,又何足论?”
  刘符听得胸口一阵冷、一阵热,脖颈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王晟,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没错。一个军人可以不怕死,对他们而言,死亡是荣耀、是气节、是丹书一笔。可他不同,死亡于他是功业不就、是壮志难酬、是彻彻底底的失败、是身后整个国家的分崩离析。
  所图既大,自然贪生。刘符笑笑,对王晟道:“放心吧景桓,我怕死,怕的厉害,以后再不犯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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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小时候每次他和刘符一同去亲戚家玩,刘符总能抱着大包小裹的东西回来,而他的回家之旅则总是轻松得让人难过。现在他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因为他的王兄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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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刘景不在场:
  【特此声明:王上与丞相请以实物为准】
  王上:(皱眉)好疼……
  丞相:(握住王上的手揣进怀里)王上忍耐一下,太医肯定有法子止痛的。
  王上:(动来动去)好疼……
  丞相:(连忙把他抱进怀里)王上再忍忍,不要乱动,小心一会儿伤口崩开了。
  王上:(哭腔)可是好疼……呜……景桓,我疼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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