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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雍高帝纪(128)

作者:一只小蜗牛 时间:2019-03-05 18:54 标签:重生 架空历史

  刘统一愣,随即沉下脸来,“魏郎中所言,恐怕非此时当议。”
  “此时开此议,正当其时!”魏达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王上有二子,今立次子为嗣,尚未登临大位。夫立嫡以长,国之大幸,将军以为如何?”
  刘统霍然站起,“君何出此乱国之言?”
  魏达摇摇头,“将军稍安,且听我一言。若嗣子即位,吾等便为寻常之臣,王上遗命,已将内外大权尽皆交与丞相——将军莫非忘了,那日我三人进宫觐见王上之事?”
  刘统面色微变,慢慢坐了下来。
  见他如此,魏达又道:“我等虽是一片体国之心,出言劝谏,却甚为王上不喜,卢大人早已被寻个由头削职为民,幸我俩立身以德,尚能自保。将军素来知我,我虽不才,自高陵追随王上至今,已有十数载,虽未建奇功,却常伴王上左右,效犬马之劳。前年改革官制,却只得了个五品的郎中,尚不如中道来投的外臣。我尚不足言,但众臣皆各有封赏,将军久随王上鞍马,迄今却仍是千牛将军,我知将军素来谦抑,必不以此为意。但新王年幼,不能理事,朝政皆取丞相进止——你我一早便得罪了丞相,此番将军欲安居此位,怕是再不能了。”
  “当此之时,不进必退;必举大事,不成必死!岂有他哉?”
  刘统几乎又要站起来,想了想,却又慢慢坐了回去,“魏郎中会不会多虑了?丞相自来有忠直之名,不以私愤杀人,未必会对你我动手。”
  “丞相未必怀恨在心,但如今正是主少国疑之际,必以雷霆手段,方可整饬朝纲,以安众心。待新王登基,丞相在朝中举目四顾——你我便是芳兰当户,不得不锄。”
  “你是说,丞相会猜忌你我欲分裂朝廷?”
  “劝谏之事,于你我而言是苦口婆心,于丞相而言便不啻挑拨离间。”魏达继续道:“丞相何等样人,那些外臣不知,你我还不清楚么?后将军与王上是几乎拜把的兄弟,他那儿子,丞相都敢当街杀害。何况那时王上尚在,现下王上已薨,你我何人,能保全妻子?方其初至洛阳之时,一日之内便杀数十人,朝野震动,如此之人,将军若尚怀侥幸,恐怕祸至无日。”
  刘统扶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王上新丧,今日梓宫下葬之前,百官皆大哭,蒯大夫都哭得昏了过去,连陈尚书那般缺心少肝的,也跟着哭了一哭,丞相却硬是一滴泪都没掉,实在让人心寒。如此说来,你我恐怕……”
  “将军现下明白我方才所说的……不进必退,不成必死了吧?”
  刘统又深深叹出一口气,“魏郎中有何良策?”
  魏达压低声音,一字一顿清晰道:“为今之计,当拥立长子。一来刘瞻即位之后,萧贵妃母子必感激你我、多加倚重,你我既能更进一步,又可得其庇护,即便不能与丞相分庭抗礼,丞相欲动你我,也要先掂量一二。二来刘瞻孱弱,我观其与丞相年寿皆不能永,一旦俟其身死,你我再拥立一幼主即位,便是三朝老臣,何愁功名不就、大事不成?”
  “王上生前对我多加亲重,命我执掌羽林,护卫京城,不料乃有如今之事!”刘统不禁仰天长叹,半晌后重又低下头来,“不知魏郎中要我如何行事?”
  “此事极易,将军执掌羽林,夺取宫门,只在瞬息之间,如此何事不成?”
  刘统深深地看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
  魏达从刘统府中出来,又用同样的法子,偷偷进了陈潜的府邸。
  “哦?若能调动羽林,此事便已成功大半。”陈潜屏去旁人,在小亭中见了他,他虽身着素服,却不系腰带,衣服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慢慢地饮着茶,像是个山野之人一般自在。
  魏达笑道:“正是,不然下官岂敢贸然前来,叨扰陈大人。”
  陈潜漫不经心地用杯盖撇着茶上的浮叶,“你要我如何?”
  “下官人微言轻,虽能谋此,却终究上不得台面,再如何折腾,事情却只能做得六七分。大人是托孤之臣,在朝中举足轻重,若事成之后,大人能替新王拟诏,此事便可做到十分了。大人放心,此事不成,下官与千牛将军一齐担当,绝不牵累大人。”
  陈潜一笑,眼中含着微光,“我岂是怕你牵累?好,我便答应了你。明日便是即位大典,魏郎中今晚不会一直待在我府上了吧?”
  魏达忙站起身,“若得大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下官告退!”
  待他走后,张达不知从何处悄悄出现,“大人,您就这么答应了他们?这事能成吗?”
  陈潜将茶水泼进池里,从一串清亮的水声中透出一声轻蔑的笑,“此事当然成不了。王上临终之时,予王晟以废立之权,你道他们只是想演一出君臣鱼水的戏码,传一段心神无贰的佳话?”他摇摇头,“魏达以为,杀了老二,就只能扶持老大即位,待木已成舟之后,再与萧氏以雍王的名义拟诏,或是自保、或是高升、或是削王晟的权……他却不知,这‘废立’二字,不是空话,而是实权。有了他这句话,王晟无论想如何行事,我们同为托孤大臣的几个,都是插不上话的。何况控制了羽林,只是暂时控制皇宫,军权还在王晟手上,难道还能指望着王晟主动让位不成?”
  “大人是说,真到了那个时候,王晟会再扶持一个上位……比如刘景?”
  陈潜摆了摆手,“我看不会。王上伐赵时,自以为伤重不能起,那次也托了孤。但当时是要把王位传给刘景,这时候儿子比那时大了些,就给了儿子,还是想让自己的血脉传下去。我看真到了那个地步,王晟无论如何也要保下刘瞻来,不过刘瞻不像是个能活得长的,未必能有子嗣,恐怕王位到最后还是要落在刘景身上,若是魏达今夜动作,当真杀了刘彰,咱们可就要早作打算了。”从前刘符在时,对于王晟手上的那泼天权势,他连想都未曾想过,一直老老实实地韬光养晦。他虽不是雍国旧臣,却瞧着明白,以他二人的关系,旁人想要扳倒王晟、染指相权,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现在却终究是不同了。
  张达想了想,“那大人刚才还说这事成不了……”
  “你啊,”陈潜笑着叹了口气,“王晟要保刘瞻,却定然放不过魏达刘统。他二人打了挟持王命的算盘,王晟就定然会把刘瞻架起来,代为摄政,从此可就真成了大雍第一人了。”
  张达感叹道:“那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吗?”
  “所以不能让这个馅饼落下来。”一阵凉风刮来,陈潜拢了拢衣衫,“取纸笔来!咱们就送王丞相一个顺水人情,让他自己把这个馅饼扔回天上。”
  魏达从陈潜府中出来,便又去了萧氏兄长的府上,让他以安慰悲痛欲绝的萧贵妃的名义进宫,将自己也带了进去。门口的羽林卫本应盘查,但刘统事先打了招呼,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魏达进去了。
  萧氏哭道:“王上对妾身情深恩重,若是知道妾身戕害他的子嗣,恐怕在天上都不会瞑目的……可教妾身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其兄萧远闻言神情一急,正要起身,却被魏达拉住,在他耳边低声道:“贵妃没有表态反对,便是同意之意。”
  魏达站起来,对她行了一礼,“贵妃不必担心,此事由臣等来做,保证做的干干净净,贵妃与王子在后面看着便是,不需劳心。”
  萧氏仍不断地拭着泪,在哭声中轻轻点了点头。
  魏达在这边辛苦,刘统在那边也没闲着,他以议事为名,召集来所部所有的羽林将领,待人来齐后,叫人包围了此处,举杯对众人道:“立嫡以长,国之福也。我欲扶王上长子即位,从我者举杯,不从者斩!”
  一人将杯子狠狠掷在地上,茶水泼出来,溅在刘统裤腿上,“此为祸国之事,与叛乱何异!我若为此,猪狗不如!”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个羽林冲上来乱刀将他砍死,眨眼之间便被砍成数段。见此惨状,却又有几个将领拔出剑来,“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是为羽林,还是将军告诉我们的。如今将军自己却反要行篡逆之事吗!”
  刘统神情微动,犹豫了一瞬,之后面色又恢复如常。他猛一挥手,于议事厅外便涌入数十羽林,这些人听他号令,无论是否是军中长官,凡是拔出刀剑者一律格杀勿论。只听得一阵刀剑乱响,人声呼喝,过不多时,地上便横了数具尸体,厅中安静一片,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正僵持间,录事参军事王甫忽然解下腰间佩剑远远地扔在地上,佩剑落在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敲得每个人心头一颤。他当先跪地抱拳道:“王甫全凭将军差遣!”
  刘统颔首,将目光转向旁人,殿中剩余的人于是便纷纷效仿,一个个也解下佩剑道:“全听将军安排!”
  因着一个掌军的将军在方才被杀,王甫便被刘统临时提拔上来,从一个八品小官摇身一变,成为了从三品的羽林将军,只是尚未得到朝廷认可——不过今夜之后,或许便可以了。
  不知是受了鼓舞,亦或是他的确有为将之才,他虽以前从未掌军,这时却是将所部人马集结的最快的一个。刘统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露赞许,他想王甫知道,今夜以后,自己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但刘统带羽林行至东门的时候,王甫忽然发难,拔出腰间重新佩好的剑来,一剑朝着刘统的咽喉砍去。刘统对他并不设防,对此根本毫无预料,一时间竟忘了反应,但刘统身后的羽林反应迅速,猛地抬起手中的长矛横在刘统身前,替他挡住这一下。王甫见一击不成,转身便朝着门外跑去。
  看来这世上总是有比青云直上更要紧的事儿的。刘统先愣了一愣,才喊道:“给我追上他!不要让他跑出宫去!”
  王甫没命地跑着,一路上被人拿矛捅了几下,所幸羽林身上都没带弓箭,倒也一时追不上他,最后竟还是让他跑出宫去了。他为了逃出宫门,几乎废了一条胳膊,手肘的骨头白森森地支了出来,下面挂着一大块皮肉,每一摇晃便是剧痛,被他咬着牙连皮带肉地割去了。出了宫后,羽林的追捕不敢太过声张,但他左臂血流如注,无论如何东躲西藏,最后总能被找到行踪。若是再如此下去,他即便不被捉住,也会失血而死,王甫按着胳膊拐过一道街巷,摔了一户人家的灯笼,取来一截木头烧焦,扯起前胸的衣服垫在牙间,然后将那截木头用力地按在了巨大的创口之上。
  他双目赤红,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从牙齿间溢出血来,暗红的血液在胸前的布料上缓缓洇开。他几乎要昏过去,却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忍着无法言说的剧痛,又连烧了几下,总算将伤口的血止住,于是扔开木头,又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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