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9)
她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危机感,“不过就算这样你也只能和我好!”
柳词觉得贺毓跟小孩似的,总是乱讲话,“谁和你好!”
贺毓伸手抱住柳词的胳膊,“你啊!”
柳词:“滚!”
廉晓礼还是没买自行车,开学第一天她爸开车送她去的,他爸有辆汽车。
新班级大多数的同学贺毓其实见过,以前一个初中,多半相熟,而且按片分学区,除非有考的特好的。
她天生自来熟,发会书的功夫就已经跟人打成一片了。
下午老师给排座位,贺毓愣了好半天,因为她和柳词以前一直同桌,按成绩分简直要了她的命。
“暂时先按成绩排,等第一次月考结束,再给你们选择的机会。”
一个多月,贺毓快哭了。
她坐在最后一桌,柳词在另一头的倒数第二桌,一个班35个人,原本贺毓应该是35号那根独苗,托廉晓礼的福,有了同桌,俩人一起坐在最后一排。
廉晓礼捧着脸,看着自己的新同桌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好笑地问:“你到底多离不开柳词啊?”
贺毓唉了一声,”这是我和柳词第一次隔着银河。“
廉晓礼笑出了声,“你们又不是牛郎织女。”
第7章
廉晓礼越来越觉得贺毓好玩,她虽然也没见过柳词和贺毓几次,但她妈已经串门好几次,知道了这条巷的大致情况,像她这么大的也就是四五个。
交叉口那个理发店的儿子,是个胖子,应该也是一个学校。还有老刘面馆的小儿子,据说上高职,小伙子人高马大,出去打暑假工了,剩下的俩女孩,对楼,一块长大。
瘦小的那个家里开电器修理的,高个的那个家里亲爹拉货的,十天半个月不回来,妈呢在一家店做售货员。
烟行笼巷几乎没什么变迁,也没什么很大的人口流动,差不多都是多年的老住户。
小孩呢都从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
和廉晓礼以前生活的小区不一样,那里邻居之间没那么多接触,铁门一锁,有些邻居一年难得能见上几次,楼下遇见,也叫不上名字。
才讲了几句话,她就意识到贺毓比柳词好说话不少。
在贺毓频频看过来的眼神下,柳词翻开了新的课本,居然就认真地看起来了。
台上的新班级新的老师还在讲话,柳词心无旁骛,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以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和贺毓有这么一天,这是一个多年习惯宠出来的安逸感,人际关系上的安逸,让她很少会去想自己会和贺毓分开。
烟行笼巷固定的人家,固定的谁谁谁和谁谁,也不是没有新的住户搬进来,但是没有她们的同龄人,廉晓礼的到来给柳词一种不安定感,像是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平衡终将要被打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等那一天的到来,倒不如她自己亲自斩断。
也不是斩断吧。
有些不对付的感觉根本找不到原因,又像是冥冥之中的预感,她第一眼看到廉晓礼,就产生一种奇怪的危机感。
她在心里想,就是分开,不要那么近。
但柳词这个时候没考虑到他们三一条街巷,回家的路就是几步的差别,所以发了新书出校门的时候贺还在抱怨:“气死我了!怎么可以按成绩排!这是歧视!对学生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是冷暴力!”
并排的廉晓礼听见了,“我也没想到。”
贺毓唉了一声:“咱俩也挺有缘分的。”
这句话让廉晓礼笑出了虎牙,她余光里的柳词神色淡淡,看着路边的风景,一副我没听到的样子。
她别开脸,越来越觉得柳词不好说话。
贺毓和柳词一块回去。
下坡的时候贺毓连刹车都不捏,还故意扭车龙头,柳词抓住她的T恤下摆,喂了一声。
贺毓委委屈屈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她说:“柳词,你今天都没跟我说过几句话。”
她一天到晚都是很快乐的模样,这种委屈的保质期也不会超过几小时,可能一顿饭的功夫,她自己就好了。
柳词对贺毓了解无比,这个时候也没应声。
而放学有家人接回去的廉晓礼在她妈对新环境的了解的时候敷衍回答,心里想着新邻居,新同学,新同桌,贺毓对她来说很新鲜,是以前从来没见过的类型。
廉晓礼以前上的学校不是很好,乌烟瘴气的,她老被孤立,只不过没和爸妈说过而已。
从小到大她也没什么朋友,都是点头嗨一声的同学,或者是对她指指点点的那种同学。
她很久没那么轻松了。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回了家,明天正式开学,校服也没发,这个时候还很热,城高抠抠索索,只发一套长袖的,也得等到入秋了再穿。贺毓嫌校服丑,想着周末去裁缝店改改去。
一路上柳词都没说话,贺毓也生气了,心想我也不要理你。
把人送回去自己也上去了。
柳词站在楼下,看着贺毓锁完车登登登上楼,站了好几分钟。
柳语在楼上探出个头,喊了声姐姐你回来啦。
柳词才上去。
贺毓单肩背着书包气冲冲地上楼,回家关门的声音大了些,还没抬头,就听到一声吼——
“怎么的,脾气这么大,门坏了你自己修啊?!”
粗犷的声音,贺毓这才闻到屋内一阵烟味儿,一个穿着背心的男人坐在桌边抽烟。贺毓嫌恶地看了一眼贺峰峻,看到厨房里她妈的背影,扭头往厨房走。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贺毓拎着书包,走到切菜的她妈身边,问了句。
“三点多回来的。”
“你今天下班也太早了。”
“和人换了,晚上上。”
贺毓哦了一声,“他不会自己做饭啊?”
洪兰纹低着头,她的手指有些粗,看上去有点皱,但切菜倒是很利索,贺毓看着她把半根萝卜切得薄薄一堆放进锅里,还是没忍住抱怨了句:“烦死了。”
被她妈用锅铲的柄敲了一下额头,“小孩知道什么叫烦?”
贺毓臂弯挂着书包,撅着嘴说:“谁没点烦恼啊,楼下的大黄也有。”
说的是楼下的养的那条黄狗,七八年的老狗了,也不关着,成天在巷子里溜达。
“人跟狗能一样吗?”
洪兰纹往锅里加了盐,指了指电饭锅,“饭好了是不是?”
贺毓一边去看,背对着她妈一遍说:“他再打你,就离婚吧。”
很久都没听到她妈的声音,贺毓转头一看,她妈又在切葱了,笃笃笃的声音像是一种回答。
无可奈何的蹉磨。
贺毓砰得一声盖上电饭锅的盖子,捏着书包肩带往自己屋里走。
经过他爸的时候她听到男人粗粗的嗓音——
“翅膀硬了?爹也不叫一声?”
贺毓咬着嘴唇,没妥协,往自己的屋里走,书包一扔,整个人栽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有点想哭,又哭不出来。
从小到大她爸不在的日子总是最快乐的,不用小心翼翼地回来,吃饭也不用看脸色,甚至空气都是清新的,没有烦人的烟味。
最重要的时候,不会听到她妈的痛哭。
那种隐忍的,因为痛而忍不住发出的声音,似哭非哭,入夜里一点点地在折磨她。
从记事开始。
有时候会激烈一点,扭打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是床头柜的闹钟,还是装着结婚照的相框?
那个相框的玻璃早就碎了,只留下徒有其表的一张透明塑料纸,她妈装上去的。
贺毓不明白,这个问题她从小想到大,甚至开始畏惧他爸回来,和她一样一起害怕,却还要承受着这个男人的暴力。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洪兰纹来敲门,“贺毓,吃饭了。”
贺毓哦了一声。
她坐起来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没忍住看了一眼窗外,对面的窗户没拉窗帘,但没开灯,柳词应该也吃饭去了。
她突然好想和柳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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