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23)
贺毓有点酸,觉得廉晓礼的妈阿姨看着就温柔体贴,不像她妈洪兰纹,那大嗓门,可惜又没有半点河东狮吼的气势,反而要愁白女儿的头发。
“带啦,陪贺毓去找思凡的那个姐姐。”
廉伟苏噢了一声,她看了眼四处张望的贺毓,小姑娘个头高,长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浓眉大眼的看着特精神,发现廉伟苏的眼神,还冲她笑了一笑,说:“阿姨你很忙啊?”
“是啊,这不点货呢么,你们今天回来得这么晚,上哪去了?”
贺毓挠了挠头,“吃烧烤去了。”
廉伟苏摇头,“要少吃。”
贺毓是是是了好几声,廉晓礼说了几句也就回了,路上贺毓琢磨着廉伟苏看她的眼神,总觉得这阿姨不太待见她。
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就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她向来心直口快,“你妈是不是看我不爽?”
这个问题把廉晓礼问住了,她有点尴尬,眼神乱飘,结果脸被贺毓拉住,面对面的就是一张佯装生气的脸:“不准逃避。”
贺毓的手其实不烫,但不知道为什么廉晓礼整张脸都烧了上来,可能想过更多的东西,导致一点的肢体接触都跟野草荒原蔓延似地涌上来,轻而易举地让她脸上的温度一升再升。
她知道那样想是不对的,也知道那种记忆是她的耻辱,可是有些东西一旦被打开,就再也摁不回去了。
她垂下眼,轻轻地说:“没有啦,妈妈说你比较皮而已。”
贺毓也感觉到廉晓礼的升温,手由掐转抚,就碰了一下,喔了一声,“你脸怎么这么烫。”
正好走在路灯下,她才看到廉晓礼涨红的脸,“欸,你脸红什么?”
廉晓礼瞪了她一眼,一点也不凶,反而有点娇嗔的味道,贺毓咦了一声,“我没怎么你啊,哎呀你这样可不行啦,脸皮太薄会被人欺负的,像柳词那样。”
她讲话总能牵扯到柳词。
廉晓礼觉得脸上还有贺毓停留的温度,她的眼睫毛颤动着,在微弱的路灯光芒下如同震翅难逃的蝴蝶,映照出了这个年纪格格不入的妩媚,“下次摸我可不可以打声招呼。”
贺毓觉得这话有点怪,“我怎么摸你了,摸摸脸你很介意吗?”
她是一个天生就自来熟的人,很多女孩的亲近也无可厚非,比如在学校和邵倩她们的互相推搡,偶尔还给对方编小辫子,要么就把对方的头发从衣服领子里拽出来,都是性别原因保护下的,同性可以轻而易举施展的措施。
但对某些人不一样,廉晓礼就是一个。
在她知道同性还可以有更多东西的时候,她被摧毁,又被重新打开,在这样一个夜风徐徐的时候,某种欲望以星火燎原的姿态吞噬她,嘴里的口香糖嚼到失去了味道,她吐在包装纸上,扔在了一边的垃圾箱里。
贺毓砸吧着嘴,没味道也含着,她看着廉晓礼一连串的动作,又听到她说:“贺毓,我有个事情想和你说。”
贺毓啊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事就说呗,要我帮忙还是怎么样啊?不过你要和孟涛谈恋爱我可不给你参考意见哦。”
她说话喜欢摇头晃脑,总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偏偏看人的时候目光如炬,反而被看的人觉得自己被凝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廉晓礼很想要得到这种注视,贺毓看柳词的那种。
仿佛柳词是她的唯一,差别对待的那个差别。
“不是这个。”
廉晓礼把书包的肩带往上提了提,改过的校服勾勒出她少女的线条,跟旁边的贺毓比更像个姑娘。
“你不是很好奇我之前的学校吗?”
贺毓哦了一声,“我知道啊,你不是说过吗,是女校。”
“我今天没开玩笑。”
廉晓礼这么说。
贺毓:“什么啊我怎么听……”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应该是想起来了,卧槽了一声,“真的假的。”
震惊之下又有好奇,又屁颠颠地凑过来,“原来你之前学校有女朋友?”
同性恋是个禁忌的话题,但并不代表很多人不知道。
贺毓早在漫画里察觉到某些隐晦的情感,也不是没和柳词讨论过,但通常没有下文,因为柳词抿着嘴,好像在生气。
她也就不好说了。
同龄人也又不是没见过有这种苗头的,但谁都知道是好玩。
以后的人生那么漫长,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没有。”
贺毓哦了一声,“那你天生就喜欢女孩吗?”
她们继续往前走,路灯下,头顶交错的电线投在地上变成细长的影子,偶尔有犬吠,空空旷旷的。谁家的小孩还不睡觉,被家长骂了好几句,谁家电视开得太响,热播剧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男女主在深情告别的背景音乐。
廉晓礼觉得自己踩在钢索上,她在赌。
之前的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又很寂寞,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朋友,一辈子都在孤立和隐形的歧视里长大。
长得太高会被歧视,长得太矮会被歧视,胖也是,瘦也是,美也是,丑也是。
相貌平平也有相貌平平的好,不会因为太突出而被盯上,就像毒蛇看上的苹果肯定不是最普通的那个。
她在隐形的歧视里作为一个光鲜的苹果存在,被毒蛇盯上,由内而外地侵蚀,自己也染上了毒素。
说起来太过书面的那种寂寞。
被嫉妒和渴望发酵,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化,变成了有些恶毒的占有欲。
“我不知道。”
她低着头,拉着书包肩带的手看上去就用了很大的力气,贺毓看着她,看着她的发顶,不是柳词有些特别的两个发旋,光下边缘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有点抖。
“唉难过就不要讲了啦,”贺毓能感觉到低气压,她以为廉晓礼以前受过什么伤。
“我要讲。”
廉晓礼抬眼,这一眼泛着水光,几乎震慑住了还在嬉皮笑脸的贺毓。
贺毓悻悻地低头,“我觉得你很难过。”
廉晓礼早就知道贺毓在和人相处上面有一种惊人的敏锐,但这是一种直觉。
反应了另一方面的迟钝,比如柳词对她的态度。
“所以你要听吗?”
廉晓礼停下来,她抬眼看着贺毓,贺毓的书包挂在臂弯,看上去就轻飘飘的。
这人就是装装样子,回去基本就是看漫画和画小人。
贺毓笑了笑,“你愿意告诉我我当然要听啊。”
廉晓礼摇头,“这是秘密,我只和你讲。”
有些女孩就是这样,一点潜藏的心思像是一张用蚕丝织成的网,细细密密地投降锁定的目标。
“只”这么一个字就轻而易举地拉近了距离。
贺毓哇了一声,“那我有资格吗?”
她其实还挺高兴,被人承认本来就是一件快乐的事。
廉晓礼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像是两个依偎在一起一般,她踮起脚,在贺毓耳边说了一句话。
贺毓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
她也说不出话,因为那句话太令人震惊了,她几乎没办法和廉晓礼联系在一起:“那个老师也是……也是女的吗?”
一瞬间她几乎变成了申友乾。
廉晓礼点头。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挽着贺毓的胳膊有那么一点靠过来的意思,她知道这个时候贺毓不会拒绝,她还蹭了蹭。
“这也太……”
“你妈妈也知道?”
廉晓礼点头:“知道。”
贺毓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对强.奸这个词的理解还停留在浅显的性别不同上,同性之间她压根没想过,更别提女的了。
廉晓礼看上去就很文静,她的漂亮毋庸置疑,但也很容易招来同龄人的嫉妒。
同龄人的嫉妒对贺毓来说太难体会,因为她还挺招人喜欢的,她身上有男孩的气质,也有女孩似有若无的娇气,混合在一起变得飒爽,加上人也直爽,大家都跟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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