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19)
柳词的力气原本就不大,加上有点营养不良,连发尾都是枯黄的,好在头发不长,不然可能都会分叉。
“你松手!”
贺毓:“我不。”
她抓着柳词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柳词根本无法感知贺毓的心跳,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始作俑者毫不知情,还很无所谓地抓着柳词的手揉自己,“唉我胸怎么就这么点,实在是……不过我觉得太大也不好,你看邵倩,她说她那五个扣的胸罩早上起来极其费劲,还得叫室友给扣上。”
邵倩住校的,个子比贺毓稍微矮点,但是胸很大,青春期的男孩喜欢窃窃私语,其实女孩也没差,这人心大能跑马,也不太所谓被调侃,和贺毓一块聊天还会自黑,羡慕平胸的。
柳词:“你又知道了。”
她觉得贺毓压根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跟蝴蝶似地成天飞这飞那,哪有八卦往哪飞,感觉再发展下去可能连花都要自投罗网。
比如廉晓礼。
“又不是我问的,人和我说的。”
贺毓松开了柳词的手,自己爬上了床,她的腿挂在外面,白花花地一截儿,外面的路灯要凌晨一点才关,窗帘不拉紧,屋内就有光亮。
“你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外面。”
“啊,明天我醒来你肯定又不在了。”
贺毓往里挪了挪,夏天过去了,她的老头背心终于收了起来,不再露出半点胸,也可能是因为她爸在家,就没那么放肆。
柳词的掌心还残留着刚才柔软的触感,等她躺上床的时候,贺毓靠了过来,她洗澡用的肥皂是蜂花的,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味道,柳词闻惯了,就很安心。
“明天起来叫我呗,我想去刘家吃个面,你要不一起?”
柳词:“我不去。”
贺毓哦了一声,“我请你你也不去?”
柳词很坚定,贺毓也不勉强了。
她又在说话,讲老师,说历史老师的声音好像个太监,又说学校的食堂明天可能有鸡排,想早点冲过去买……然后她自己睡着了。
可柳词很清醒,她盯着贺毓房间的天花板,盯着上面浮动的影子,是上夜班的巷里人回来的车轱辘滚过的影子。
安静里衬托出她异常的心跳。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这样没有结果的付出,更讨厌这种潜藏在血液里习惯性的追逐。
贺毓的呼吸很浅,因为靠得太近,喷在她的脸颊上。
她的手还没好,自己睡觉也留了心神,不像以前那么四仰八叉,昏暗又澄明的光下,柳词眯着眼看着贺毓,像是把贺毓从小看到了大。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两人平分的被子里握住了对方的手。
其实她们每天都有并行的时候,但是牵手却显得久远。
贺毓其实是有这个意思的,比如集会结束凑上来,但柳词会转身,贺毓就揽着她的肩凑上来,笑嘻嘻地说话。
柳词不想要意味不明被冠以朋友名义的亲近,她想要更多的,有那方面意思的亲密。
可是贺毓不懂。
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懂她。
柳词毫无睡意,眼眶酸酸涨涨的,其实她很爱哭,贺毓说她俩天生该是发小,都爱哭。
不过贺毓那纯属自然反应,柳词是受不得半点委屈。但家庭条件摆在那里,有些委屈是娘胎里决定的,不受着你也不能出世,她就这么一点点地忍住,长成一个爱胡思乱想,过度居安思危,永远患得患失的讨厌模样。
柳词犹豫了很久,终于往贺毓那边再靠近了一些,对方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和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柳词试探着喊了句贺毓。
贺毓睡得很熟,柳词终于鼓起勇气,嘴唇贴上了贺毓的唇角。
就这么,一下下,迅速分开。
像是很多次她们睡在一起靠得很近转头轻擦的吻。
贺毓会说:“唉又占我便宜。”
她不太所谓,同性之间的亲密她都不放在眼里,觉得也没什么,傻咧咧的。
可这是柳词人生里第一次的胆大妄为,她的心咚咚咚咚,活像整个世界都在震动,又如同家里的古董闹钟在正点时duang的一声,惊起她所有的战栗,直至手脚冰凉。
她转身,揪着自己的衣角,闭上眼。
但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咚的一声。
什么东西落地,还有一声哀嚎。
太清晰了,就像在耳边。
像是隔壁房间,她一个激灵,差点坐起来,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把她按住,贺毓凑了过来,连腿都压在她的身上,嘘了一声。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柳词没转身,她甚至有些惊恐,她害怕贺毓知道她刚刚亲了她。
隔壁房间像有人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施暴。
拼命压抑却还是很难彻底压抑的哭嚎,吚吚呜呜声在连路灯都熄了的午夜如同女鬼的低泣,惊起人浑身的鸡皮疙瘩,还有击打在□□上的钝钝声。贺毓离她很近,两个人几乎是完全贴在一起的,贺毓浑身紧绷着,柳词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因为隐忍过度而颤抖。
“你不阻止吗?”
一阵声音过去后,柳词小声地问。
她转身,伸手一摸,发现贺毓额头都湿了,汗津津的。没了路灯而彻底黑暗的屋内,柳词听到贺毓沉重的呼吸。
“没有用的,你……听。”
是更为细碎和小的声音,不再是殴打,像是另一种……那种行为。
柳词沉默了,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窥见成年人在性方面的动静是在这样的情况,不是爱情小说里隐晦而充满热烈的感觉,而是折磨,是痛苦。
她以为贺毓什么都不懂,此时此刻,她又觉得贺毓好像什么都懂。
贺毓整个人还是紧绷的,这样的情形她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可是她却睡不着了,企鹅形状的小夜灯被打开,贺毓跨过柳词,去喝水。
她的桌上有一杯水,柳词看着她的侧影,听着她急促喝水的声音,像是故意的,呛到,最后咳嗽,撕心裂肺地咳,像是要把心都咳出来啊。
“贺毓。”
柳词要下床,贺毓却回来了,她坐在床边,没说话。
企鹅夜灯是塑料的,还是很多年前柳词送给贺毓的,他爸修理店客人不要了的东西,柳词自己修,灯光弱了很多,但贺毓却很喜欢。
塑料的颜色都会淡退,时隔多年,贺毓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孩。
隔了许久,贺毓才说话。
“让你看笑话了。”
她的口吻里没有懊恼,就是不带任何情绪的一句话,都有点不像她了。
这么微弱的灯光里,贺毓披着头发,脸的轮廓在头发的遮掩下不太清楚,灯光只把她蓬松的头发描了个歪歪扭扭的边。
她像一个纸人。
让柳词想起那天她送葱肉饼回来的时候,贺毓有点虚弱的笑容。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看大人了,烟行笼巷是一个无数家庭组成的地方,在外的大人们总是一副和蔼的面容,比如贺毓他爸,个子高,人也壮,虽然皮肤黑,但是看到小孩还会逗一逗,也不像个坏人。
但贺毓不喜欢他爸。
从小就是,柳词觉得贺毓爸比自己爸好。
她爸是一个不太会说话的人,你跟他讲十句可能都不会回你一句的那种。
修理师傅自己有一个世界,老婆孩子都进不去,旁人都说他少分魂,也不太社交,偶尔心情好,会多说几乎。
也不怎么带小孩出去玩。
贺毓爸爸起码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给贺毓带点玩具。
比如□□,比如弹弓,比如迷彩衣……
再大一点,柳词在贺毓家发现她妈妈脸上的伤,她明白了一点。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明白得太少了。
贺毓并不像表面那么灿烂,她有太多的东西隐秘地藏起来,大概是夜里太过清醒,只能白天在学校狂睡。
这样的贺毓太陌生了。
柳词伸手,去拉贺毓的手,贺毓顺从地被她拉住。
“阿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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