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部暴雨(46)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无需在意太多。他这样告诉自己。
大概半个小时后,奚玉汝回到了家,当时他恰好走出房间接水,于是两人在玄关处碰上了面。
那时奚玉汝头发凌乱、身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酒气、眉头微微皱着、嘴唇微抿、眼睛略微又些无神……是一副非常疲惫的模样。
他想走上前抱一下奚玉汝,不过在靠近的时候,他在奚玉汝的身上闻见了一股全然陌生的、浓厚的味道,是Alpha的信息素。
信息素,由Omega或Alpha的个体分泌到体外,被Omega或Alpha其他个体通过嗅觉器官察觉,使后者表现出某种行为,情绪,心理或生理机制改变的物质。
简而言之,同为Alpha的黎奉可以察觉到另一个Alpha留在奚玉汝身上的信息素的情绪。
它紧紧地裹在奚玉汝的身上,侵占的意味十足,还伴随着依恋、信任、不舍等指向性明确的情绪。
按照浓度来说,绝对不是应酬时的距离能够沾上的,它已经超过了任何、所有的普通人的社交距离,最少是拥抱的程度,而且并非适度得体的拥抱。
拥抱。
黎奉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皮肉相蹭的时候发出咯吱一声响。
真是难闻。
他用面对面的姿势将奚玉汝抱起,大步往卧室走。
香雪兰的味道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腺体当中散出,以不可抗拒的姿态攀附上奚玉汝的身体,沾染过肌肤发丝的每一寸,妄图挤进每一个微小的细胞中。
“黎奉,我今晚不想。”奚玉汝在他的怀中挣扎着,眉心皱得更紧了。“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他的动作一顿。
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意思,但奚玉汝也从来不拒绝两人的亲近。
黎奉默不作声地看着奚玉汝,可根本没有看多长时间,奚玉汝就用一种非常疲惫、非常不耐烦的姿态长叹了一口气,好像已经无可奈何了一样。
并跟他说:“如果你真的非要不可,可以快一点吗?我真的很累了。”
可就在刚刚,几分钟之前,奚玉汝还只是说有点累,但在误解了他的诉求和坚持之后,就变成了真的很累。
这是不正常的、不符合常规的情绪变化。
这意味着黎奉成为了奚玉汝不健康情绪的增生来源,然而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厌倦了?是疲惫了?是不愿再曲意迎合了?还是……有了比黎奉更值得可怜的人,因此不必要在不那么可怜的黎奉身上花时间?
黎奉不愿意过度设想其中任何一种可能,因为任何一种都将会让他的人生产生无法忍受的变故。
而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问题不存在。
经由十年的时间,他已经找到了最好的方法。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的时间可能不太稳定,大家可以不用等更新。
第37章 Chapter5 分开
奚玉汝醒来之时,发现周围的环境十分熟悉,被褥之间的温度、呼吸之间钻入鼻腔的味道,一切都让他恍惚。
大概过了十多秒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西江南,首州大学外,他和黎奉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而他几日前下定决心离开的人,此刻正将他紧紧地拥在怀中,双眸紧闭、呼吸绵长,仍处在熟睡之中。
奚玉汝没有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轻手轻脚地从黎奉紧匝的双臂中脱身而出,洗漱一番后开始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是今天也会是另一天,他总要将自己的东西带走的。
这里和D州不一样,他在这里是真的度过了自以为幸福快乐的好几年,因此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轻易地说不要就不要。
行李箱合上,又将养育了十年的香雪兰端出,这里再无任何属于他的物品,他准备离开。
奚玉汝没有和黎奉打声招呼的意思,因为他并不愿意再多耗费精力去与对方纠缠,这势必会让场面更难看。
可正打算离开之时,他的身后却传来了黎奉的声音。
黎奉说:“奚玉汝,你在做什么?”
奚玉汝犹豫了几秒,还是回了身。
“黎奉,我要走了。”他轻声说。
黎奉站在卧室门口,身上穿着上次情人节时他买的丝质情侣睡衣,垂在肩上的微曲长发有些散乱,烟灰色的瞳孔中也带着还未散去的零星睡意。
单从外表来看,是温顺的、柔软的、可亲的、极其需要他人拥抱的。
奚玉汝曾被这幅模样给欺瞒,从十八岁两人第一次遇见,到现在他二十八岁决定分开。
时间长达十年。
十年间,奚玉汝以为黎奉信任他、依赖他、需要他,也爱他,所以此间发生过的一切都让他自动地盖上了一层相爱的滤镜——他主动引诱得自己越陷愈深、越陷越深。
但是当黎奉和向清站在婚礼台上、证婚人宣讲着证婚誓词时,奚玉汝才发现自己错的彻底,信任、依赖、需要或许是真的,但爱却是假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黎奉伪装出的假象,而这种假象让他可悲地产生了爱情错觉。
“为什么?”黎奉很快地清醒了过来,眼神一下变得冷静克制,由是触手可及的黎奉也瞬间消失不见。“你已经生了两天的气了。”
奚玉汝在对方的话中读出了适可而止的意思,又或许根本没有。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我没有在生气。”他说,语气学着黎奉一样平静轻缓。“你总是这样不听我说的话,我以为在D州的时候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我听了。”黎奉很快地反驳他,又似乎想将那日奚玉汝说的话重复一遍,不过只是吐出了几个音节就快速地收了声。
房中大概沉默了有好几分钟。过了一会儿,黎奉才又开口,但说的是:“奚玉汝,我饿了,你不给我做顿饭吗?”
黎奉的吐字很清晰,说话的速度不疾不徐,每一个音节都于房内不停地回荡,在撞击了数次墙壁之后强势地钻入奚玉汝的耳中。
又是无关的、无情的、无意义的一番话。
奚玉汝忽然很忍受不了地想哭,眼睛发胀、鼻头发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面对黎奉的时候会这么脆弱。
可脑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十年前的某一日,前夜被他捡回家的黎奉在他家的床上醒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与此刻的这句十分类似。
黎奉说:“你不打算给我做吗?”
但黎奉不是十年前的黎奉、奚玉汝也不是十年前的奚玉汝了。
在他曾经的设想当中,历经了十年岁月的奚玉汝应当要成为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却只是成为了一个半成品的黎奉。
克制得不够绝对、冷漠得不够彻底、自负得不够伤人,高不成低不就……倘使他能像真正的黎奉一样就好了,那说分开的话也不会如此难过。
可他没能成功做到的事情,黎奉却做到了,他比从前相比更为成熟、冷静、自持,懂得权衡利弊、操控人心。
“算了吧。”奚玉汝撑在玄关的鞋柜上深吸了一口气,手有些并不明显的发颤。“其实我做饭没有那么好吃,不必要因为饿了而降低自己对食物的要求标准。”
黎奉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这得以让奚玉汝将后续的话给说完。
他一字一句地、郑重而缓慢地说:“黎奉,我要和你分手。”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吗?”
“为什么?”黎奉很快地反问了他,声音似乎有些大,显得略微有些怪异。
这是奚玉汝意料之中的对话,黎奉偏执得过分,本身就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
于是他答:“因为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不想被当做用得趁手的工具、不想被当做寂寞时的暖床对象、不想被当做毫无底线的烂好人。
不想不被爱的,继续自欺欺人地生活。
如果要让事情清清楚楚、干脆利落,那这些话他应该要说,但他不想说,因为他不希望思考方式异于常人的黎奉将它们解读为他在祈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