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部暴雨(43)
这不属于人生的变故,这只是很正常的生活摩擦。
虽然奚玉汝这一次确实比从前都要生气,也在情绪的推动下说出了一些非常不理智的、他不喜欢听的话,最后竟然还像叛逆期的少年一样,怒气冲冲地离家出走。
但他相信这次的结果与从前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奚玉汝会捋清楚他自己的情绪、想清楚根本没有可生气的点,然后两人重归于好。
事实上他认为人不应当如此情绪化,不过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是奚玉汝,那也理所应当地可以被轻易地原谅。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着奚玉汝几个小时后重新回到这个别墅来。
然而他在别墅中独自吃完了晚饭、处理好了残余的垃圾、将身上婚礼的痕迹洗去、坐在床上半盖好了被子,奚玉汝也还是没有回来,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不忙碌的时候,他们一般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入睡。
通常情况下,奚玉汝躺在他的左边,右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全满的水,被褥被奚玉汝的体温染热,沾上不属于信息素范畴的、让人感到安心的气味。
当然,他们也总会有忙碌的时候,但晚归总是会伴随着一个消息报备。
然而黎奉打开手机,反复刷新开合了许多下,他也还是没有收到应该收到的信息。
盯着那个突兀的、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的深色置顶看了好几分钟,仍旧没有出现会出现的红点,于是他下床用有线电话拨打给了随身管家。
“别墅内的无线网出了问题,我收不到信息了,你明天叫人来处理一下。”
吩咐完之后他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学着奚玉汝的方式捋顺自己的头发闭冰眼准备入睡,可空空荡荡的左半边床以及干净得只剩下洗涤剂味道的被褥,让他心中被压下去的焦躁又涌了上来。
不对、不对、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立刻下了床,在房内转了好几圈,最后将奚玉汝昨日换下的外套给抱上了床。上面的温度早已散去,但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奚玉汝的味道,放在枕边的时候终于让他觉得舒适了不少。
黎奉又点开了手机的那个界面,此时小绿点已经停留在了贫民区的某家酒店,并且长久地保持着位置不动的闪烁呼吸状态。他将酒店周围的环境勘察了一遍,确认附近没有什么潜藏的危险和变故后,终于生出了一些困意。
把手机的免打扰状态关闭,音量调大,而后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既然奚玉汝想要一个人冷静一下,那他应该稍微地慷慨一些,反正他们还有很多年很多年的时间,多分开几个小时,其实也没有什么。
他想。
不过第二天早上八时醒来,小绿点的位置从D州变为了A州。
奚玉汝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独自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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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玉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在贫民区的那几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感到煎熬,他曾经以为自己十分憎恶那个地方,然而当他时隔多年故土重游发现旧景不再的时候,感受到的却是如潮搬的无措和空虚。
他不被A州所承认、又对现在的D州感到陌生,是一个回不到过去记忆,去不了模糊未来的,现实时空中无家可归的羁旅客。
该怎么办?他不知道,他只能像个懦夫一样逃跑。
于是他连夜地购买了去A州的票,什么东西都没带,只给黎奉的随行管家发了一个挪车的信息,就乘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五六个小时的航班他没能睡着,下了飞机之后也不敢做任何歇息停留。
他先是去了前段时间看过的那套房,迅速地交付了全款,而后匆匆忙忙赶往下一个地方,又毫不犹豫地将首州大学附近那家看好的铺面给定了下来。签了合同之后,一刻也不停地去找室内设计师,快马加鞭地敲定了房子和店铺的设计方案。
忙完这些,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他靠在西江大桥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辛辣的烟过肺卷了一遍,又从口中缓缓吐出。
夜晚的江风带着绵柔的凉意,拂过的时候很轻易地就可以吹净一身的燥热粘腻,而西江大桥的夜景也是真的好看。
江面颦动的灯火、江边呼吸的装饰灯、江上缓慢行驶的轮船餐厅和轮船酒店。桥上的热闹不遑多让,住在附近的家庭晚间散步,说着无关紧要却又应当要提的生活琐事;到此旅游的旅客举着手机拍照打卡,和朋友分享者欢欣;陷入热恋的情侣青涩暧昧地牵手耳语……
他站在热闹够不着的地方,借着这根烟提了点神,思考接下来该去做什么。
新到手的几份合同让他的空荡混乱的心稍微被填补了一些,可仍旧觉得少了一些什么。因此即使现在他的身体疲乏到了一定的阈值,眼睛也因为长时间的强撑开始酸胀,他还是不愿意去选家酒店休息。
现在还不能停下,只有够忙碌,才不会有时间去想一些不必要的、庸人自扰的东西。
一根烟抽完,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熟悉的铃声让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激得他疲乏的身体产生了一瞬间的眩晕,甚至掏出手机的动作都有些不流畅了。
在看到来电人的那瞬间,狂乱的心才复归寂静——是师兄蓝安平。
“在哪呢?”蓝安平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音乐传来,刺得他的耳膜发疼。
他把手机拉远了一些。“D州,西江大桥上,靠西江南。”
若要细分,A州可被分为6个区域。但通常情况下,他们只将横穿了整个州的西江作为划分的标准:黎家在西江之北,首州大学在西江之南。
“喝酒吗?一个朋友新开了家夜店,让我们来暖个场子。”
他笑了一声,“整个A州的夜店都是你朋友开的吧。”
“这不好吗?到哪喝酒都打折。”冰块叮当碰壁的声音传来,搅弄着杯中的酒水也咕噜作响。“来不来?来我就发地址给你了。”
“去。”左右他现在也不想休息,这正好遂了他的愿。
蓝安平的位置信息很快发了过来,点开导航之前他下意识地想要给黎奉发条消息,但他又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都已经谈分手了,还有什么报备的必要。
手指在置顶上空悬了几秒,最后他下定决心般地,但又极其不成熟地将黎奉给拉黑了。
幼稚就幼稚吧,总不能强求失恋的人也保持理智,那未免也太可怜了一些。
接着,他打了个车,朝着蓝安平发的酒吧地址而去。
第35章 Chapter3 重逢
“你没事儿吧?”这是蓝安平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能有什么事儿?”他捡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灌了几口后往自己嘴中丢了几块冰。“我看起来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蓝安平笃定地点头,“像。”
嘴里的冰块慢慢地被含化,极低的温度刺激着口腔粘膜有些刺疼,奚玉汝没搭话,用臼齿将半融的冰块给重重地嚼碎,发出咯吱的酸牙声响。
蓝安平习惯了他在关乎黎奉一事上的沉默,但他们也是不必将话题戛然而止的关系,于是他又问:“听说婚礼被取消了?然后你就回来了?”
“对,没错,是我这个男B狐狸从中挑拨。”奚玉汝点头附和道。
“你别这样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蓝安平在他的手臂上拍了一巴掌,又往他的杯子里倒满了一杯酒。“向清那个死绿茶怎么比得上你。”
他举起酒杯一口灌了大半,“也是,我这个体格,论斤卖还是比他赚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十分有水平,直击要害、正中红心。
黎奉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在生意场上懂得权衡利弊,这些年黎家在他的手中蒸蒸日上,比当初黎秋林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和他谈合作很简单,谈生活却很困难。
十年前他就知道黎奉的思考方式异于常人,他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体系,因此旁人若妄图用体系外的东西和他交流,那常常会导致结果是鸡同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