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部暴雨(44)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黎奉似乎还十分固执地认为他们之间并未出现太大的问题。
或许在等着他像这八年间的无数次一样主动低头?或许觉得本来就是无所谓的小打小闹,过几日便会自动翻篇?
奚玉汝不知道。
关于黎奉的很多情绪,他本来也都是不知道。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黎奉不懂,而是他不在乎。
不在乎他的崩溃、不在乎他的愤怒,不在乎关于他的一切。他只是需要他,并不关心他灵魂的出口。
“算了,我不问了。”或许是他思考迟疑得太久了,蓝安平终于放弃了慰问他感情生活的打算。“喝酒喝酒,肚子满了,心也满了。”
蓝安平拎着酒瓶将他的酒杯重新倒满,收了瓶又没忍住补了一句。“我可跟你说,他要是给你什么东西你别拒绝,别学那些电视剧里的主角的假清高啊!当鸭这么当多年都能捞到点什么了,更何况你是给他黎奉当牛做马。”
奚玉汝没忍住笑了声,他想清高这东西可能和他永远也不沾边。
因为他便宜、廉价、好骗、倒贴。
他靠在卡座的椅背上,半耷拉着眼睑往嘴里灌酒。“好,我直接做空他们家,到时候拿黎家的钱来养你。”
蓝安平学着他的姿势,靠在卡座上咯咯咯地笑,而后掏出手机一边刷社交软件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喝酒,找着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便靠在他的身边,按头让他去看。
奚玉汝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应和对方的同时自己给自己倒酒喝。
结果就是,情绪没控制住,连带着喝酒的量也没控制住,等四肢都有些乏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喝得有些多了。
他正想说去洗把脸,装在口袋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两人的动作俱是一顿,又默不作声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手机的铃声在酒吧实在不算是明显,但在他们两人之间却显得那么突兀。
好像铃声并不只是铃声,还代表着其他复杂的含义。
响铃大概过去了十秒,奚玉汝才慢慢地掏出了口袋当中的手机。
不过当他们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后,又不约而同地吐出了一口气。
是梁嘉实。
奚玉汝扯着嘴角对蓝安平笑了下,按下了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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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D州的这些年,他从未和任何人有过联系,直到三个月前,他才在A州与梁嘉实重逢。
是另外一家夜店,是一场稀疏平常的应酬。当时他喝得有些多,借着上厕所的由头想去洗把脸,本层的厕所闹闹哄哄地急了很多人,烟酒以及呕吐物的气味混合在一起,逼得他不得不又上两层寻清净。
可甫一走进去,他便闻到了一股暧昧而又怪异的味道,是带着一定催情效果的厕所香氛混合上几缕淡淡的腥臊。
下意识又往前走了几步,厕所的隔间当中传来了非常低微的闷哼以及破碎的细吟。
瞬间了然。
在这样的地方这种事儿也算得上是常见,他无意破坏别人的雅兴,打算转身就走,哪知原本还十分缠绵的两人突然争执了起来。
其实奚玉汝并没有偷听的打算,只是他们的对话又快又清晰,在这安静的厕所内想听不见都很难。
“别在这里。”一道细弱的声音这样说,带着一定的恳求意味。
接着另外一人开了口,“又没人看的,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不想?”吐字含糊,似乎喝了很多的酒。
“我……我们去上面吧……”
上面是一家和酒吧联合开的酒店,不过他没有在外面过过夜,并不知道环境如何。
男人嗤笑一声,“那多没意思?而且我又不准备过夜。”
知趣的人理应不再多说,坚持的人也应当态度决绝,然而现实被强迫的那一个却始终在恳求,是一种天真而又软弱无力的倔强。
醉酒的男人彻底失去了耐心,大骂了一声脏话。“你他爹的该不会是在酒店的托吧?当鸭了还要立贞节牌坊,谁他爹在乎你怎么想的呀?把屁股给我撅起来。”
所以是酒吧陪睡的挂牌鸭子和嫖客?
怒骂过后,伴随的是清脆的巴掌声,仅仅只是旁听,似乎都能感受到巴掌下发颤发麻的皮肉。
很快,争执成为了打斗,亦或者说是单方面的泄愤。
隔间的门在这样大开大合的动作之间被推开,里面的两人没了支撑一下撞了出来,俱是踉跄了几下才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两人的体量其实差不多,皆是衣衫凌乱、裤子的拉链大开,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靡的气息。
奚玉汝还站在门口没来得及走,醉酒的男人自然而然地看见了他,面上一瞬就呈现出了暴怒之态。或许是知道没有缘由对他一个路人发火,又或许是其他,总之他迁怒于一直垂着头的挂牌鸭子身上。横眉怒目地骂了几句脏话后,又高抬起了自己握拳的手。
或许是想躲、或许是想继续恳求,那鸭子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头,然而却率先与站在门口的奚玉汝对视上。
又大又圆的眼型,下垂的眼尾,一直微微蹙着的眉毛,额头上淡淡的、经年未散的旧疤痕……一张熟悉的,却又熟悉到陌生的脸。
梁嘉实。
这个名字从他的记忆当中翻出,想要再说出口,却发现已经变得有些生涩,留给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似乎也也所剩无几了。
唯一清晰的,或许就是站在他家门口给他送他Omega爸爸做的油炸丸子的模样,那个时候脸上总是带着很轻松的笑,不含任何苦到让人无法下咽的杂质。
虽然他没有想过与任何故人的重逢,却也并不希望他们的再次相遇会是这样的。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可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对比于他的尴尬和茫然,梁嘉实的情绪要激动很多。
他接下了那个男人挥来的拳头,又将男人推压在了墙上,然而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悲切,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今晚可以先算了吗?下次,下次再说好吗?求你了。”
男人并不懂他在想些什么,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的意思是要让我硬着老二出去?”男人抬手挥出一巴掌,梁嘉实想躲却没躲开。“他爹的,他们到底有没有好好教你啊。”
说着就又想动手,奚玉汝颊边的咬肌跳了跳,伸手接下了那个拳头。
“可以了。”
“你又是谁啊?看我的笑话还不够,还想跟我动手?”醉酒的人毫无理智可言,脏话粗口接二连三地蹦出。“还是你也想玩这个鸭……唔……”
奚玉汝伸手掐住了男人的下颌,虎口紧紧地卡在男人的嘴上,堵住了那些话。“我说,可以了。”
而后,他就着这样的姿势将醉酒的男人半拖半拉地丢出了洗手间。男人一边骂一边挣扎着爬起来,嘴中的污言秽语未停,奚玉汝便一脚将人给踩到了地上。
他沉着声说:“我劝你现在就回去,别做多余的事情。”
男人愤恨又不甘地瞪了他几眼,最后不甘不愿偃旗息鼓地挪开了自己的眼神,待奚玉汝收回腿后,男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里。
奚玉汝再回身看向站在洗手间的人,状况很不好:两只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头也垂了下去,一副颓败的模样。
他眨了眨眼,饮酒过量的后遗症终于出现,口腔中漫起了无法忽略的苦涩。
“嘉实。”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将这个名字重新喊出了口。
梁嘉实浑身一颤,慢慢地抬起了头,一双圆眼当中已经布满了红血丝。
奚玉汝对他招了招手,“过来,让哥看看你脸上的伤。”
“哥。”梁嘉实喊了一声,眼中蓦地滚下了一连串一连串的泪,又一边哭一边向他而来。“我好想你,哥。”
第36章 Chapter4 变故
那个时候他深刻地体会到了一个人生箴言:贱烂的生命不会变得更好,只会更糟。
而且十分戏谑的是,中学时代以狗嫌人厌、毫无道德扬名的柴则,如今过上了美满的生活。而一直试图努力改变自己命运、顽强求生的梁嘉实,却步了他Omega父亲的后尘,成为了某些夜店的挂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