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鼓(82)
医生乐,说:“你要乐意在这儿多住两天也成,不过可就得花钱了,别指望国家再给你贴钱。”
刘远就嘿嘿的乐,雪白的牙齿都能做牙膏广告了。
医生又贴心的说:“真没事儿了,不过出去了还得注意,一个是多锻炼身体,再一个,尽量少去公共场所。”
刘远点头如捣蒜。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老爸,老妈,老姐,外带准姐夫,一字排开的守在那儿。刘远哽咽着先是叫了声爸。
刘远爸一把搂过儿子,情不自禁的湿润了眼眶。
刘远靠在老爸身上,忽然想起小时候和老爸去动物园,人太多,老爸怕他走散了,就让他骑到脖子上。自打刘远出柜后,他从没在老爸那儿得到过好脸色,所以现在,他幸福的快要蒸发掉。
刘远妈一边哭一边狠劲儿捶刘远,说:“你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你说你没事儿往北京跑什么呀!”
刘婧凑过来狠狠掐了弟弟的脸:“我真想揍你一顿。”
段辰飞站在一旁憨厚的笑:“那个,医院不让外来车停太久……”
刘远收获的出院礼物是一个口罩,刘远爸撂下话了,赶紧给我捂严实,再敢弄这么一出,我就和你断绝关系!
刘远出柜的时候他爸都没说这话,一个非典,刘远真觉得像个传奇。
坐进段辰飞新买的汽车里,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刘远渐渐平复了心情。退去激动,更多的,便是感慨。
只几天,刘远却像过了漫长的一辈子。经历了很多人可能一生都不会经历的情感,喜怒哀乐不足以表达,那有对未知的无限恐惧,有对生命的无比眷恋,还有现在,恍若劫后重生的幸福和感恩,连太阳,都似乎更亮了。
刘远以前总弄不懂,人活着为了什么呢,又要辛苦赚钱,又要经营情感,要在家人和爱人间找到平衡,要在自己与世俗间不断选择,像是要和全世界战斗,又像是在和自己较劲。
可这一刻,那些问题都好像无足轻重了。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为了能看见姹紫嫣红的花,油油翠绿的草,挺拔俊秀的树,欢乐歌唱的鸟,为了能看见蓝天,白云,小路,家,更是为了所有爱你的和你爱的,亲人,朋友,抑或病房中那萍水相逢现在想想却真的很奇妙的缘分病友。
能活着,本身就已经很美好。
郭东凯知道刘远出院是在挺长时间以后,他去那间酒吧,然后看见了在上面安静的拉着二胡的小孩儿。
那一瞬间,郭东凯还以为时光倒流。
他坐在下面,静静的听,不一会儿,思绪便又闪回了过往。回忆就像一张柔软的沙发,人躺进去,便深深陷入,暖融融的眷恋,让人怎么都不愿起来。
把他拉回来的是刘远的声音,第一次,小孩儿主动跟他说话。还是站在他的桌前,刘远冲他温和的微笑,说:“你怎么总在该回家的时候在外面胡混,有这么当爹的么。”
郭东凯屏气凝神,深深的看着刘远,他总觉得小孩儿似乎又不一样了,可变的是哪儿,他还是抓不准。他和刘远说:“我还没当爹。”
刘远挠挠头,有点窘:“那也是迟早的事儿,早生好养活,我妈说的。”
郭东凯跟着也笑了笑,然后说:“你什么时候出院的?”
刘远瞪大眼睛,一脸纳闷儿的问郭东凯:“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郭东凯愣住,心里某个地方忽然不太对劲儿,说疼不像疼,说酸不是酸,却忽视不了。好半天,他才听见自己云淡风轻的说:“哦,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刘远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要不说这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不过我现在健健康康,放心,传染不了你。”
郭东凯扯扯嘴角,随口打趣:“呵,要传染也是先传染周石。”
刘远愣了下,然后不太自然的笑笑,没多说什么。
郭东凯没发现异样,他安静的看着刘远,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想说真好,能再一次见刘远这样活蹦乱跳的,真好。
郭东凯手机适时响起。
刘远赶紧说:“那你先忙,我过那边去了。”然后转身去了吧台。
郭东凯有些怅然若失。
手机还在执着的叫着,郭东凯掏出来看看屏幕,好半天,才皱眉按下接听键。
“哪儿呢?”从那次非典事件以后,谢天齐似乎忘记了世上还有客气二字,和郭东凯说话,自觉不自觉的就有了点官气。
郭东凯烦,但也不乐意跟谢天齐一般见识,因为一时痛快之后往往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能应付,他都会应付,因此斟酌半天,他给了一个比较稳妥的答案:“外面呢。”
这一来并没有撒谎,二来又比直接说泡吧喝酒或者其他具体的要容易接受得多。
可不想谢天齐直接就说:“里面呢吧,我可瞧见你车了。”
郭东凯这回是真不高兴了:“你跟踪我?”
谢天齐嗤了一声,冷哼:“不至于,想知道你每天晚上干嘛太容易了,我这是路过,碰巧见着,就提醒你下,男人玩儿正常,但你得有个分寸,哪头轻哪头重你别忘了。”
郭东凯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扯扯嘴角:“嗯,我知道自己不称职了,得,我这就回去伺候公主去,可以了吗?我亲爱的大舅哥。”
谢天齐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看着办吧。”
挂了电话,郭东凯起身便走了。没和刘远打招呼,因为去了他也不知道除了再见,还能说什么。
郭东凯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到底是喜欢刘远什么。是的,他承认他喜欢刘远了,因为不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总想着他的,无论是现在,还是回忆。
可他到底喜欢刘远什么呢?
如果说以前他喜欢的是刘远的纯劲儿,就像太阳一样明亮而炽热,那么现在呢,现在些在刘远身上都已经淡化了,可郭东凯却发现,自己还是喜欢。
郭东凯觉得闷,就胸口那一块,闷得厉害。当你知道喜欢这个人什么的时候,那喜欢是轻快的,似乎总在飞扬,触手可及,想说便说,想做便做;可当你明明喜欢却说不出你喜欢他什么的时候,这喜欢就忽然深沉了,低低的压在那儿,连出口都变得很艰难。
第 59 章
非典肆虐了整个春天。然,当夏日的艳阳高高的挂在天空,病菌便像它来时一样,呼啦啦又一下子不见了。
人们纷纷丢掉口罩,换上清凉夏装,学校不再封闭,商场进出口的体温测试仪也悄然消失。整个城市都好像才进入春天,才扬起勃勃生机。
刘远有时候会怀疑,那惊天动地草木皆兵的传染浩劫,不过是一个梦。一个春日里,慵懒中衍生出的小小噩梦。因为你再也寻不到它的痕迹,就像它从未发生过一样。
刘远现在已经正式成为少年宫小学组特长班儿的教务主任了,不过办公地点没变,还是那间公共办公室。老师们对他也没变化,该开玩笑开玩笑,几个大姐还是喜欢把他当弟弟。
少年宫来了个教相声的男老师,叫严岫,四十岁左右,瘦高个儿,来的第一天就把他们全办公室逗得前仰后合。这人不愧是说相声的,那叫一个能侃,而且都是一套一套的,特风趣幽默,还带点小小的狡黠。
你要说他瘦吧,他就说别看哥们儿瘦,一身腱子肉。你要说他贫吧,他就说别看哥们儿贫,句句是真心。但这人心肠又特别好,哪有事儿都爱帮忙,家里不富裕,但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有时候还会带着媳妇儿的爱心午餐来上班。
刘远真觉得,和这样的人接触多了,能让人打心底里觉得生活真有滋味儿。
刘远现在每周末都会回家吃饭,有时候一周回去两次,父母偶尔会打听下他的感情生活,但基本不往深说。现在刘远爸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只是刘远妈挺心疼,说刘远住的那个地方破,希望他能搬回来。